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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若實在找不出兇手時,阿原這罪名,不坐實也得坐實了……再沒什麼比安撫趙王、保得大樑北境平安更重要。

  景辭素日與均王見面不多,卻知他與原夫人並無深交,聽他居然肯設身處地為原夫人著想,不覺多看了他幾眼。

  均王不解,卻向他微微笑著點頭致意了,才扶梁帝回寢宮。

  景辭目送二人離去時,已遠遠見得左言希快步入宮。他的眸光深了深,若無其事地候他入內,蹲到棺槨邊,邊燒紙錢邊問道:「你沒在賀王府陪著慕北湮?」

  左言希容色有些憔悴,說道:「北湮回來得很晚,並未說起太多,且天未亮又離開了,聽聞是原夫人相請,大約又去原府商議阿原的事了!」

  景辭歎道:「並不與你商議,也不肯告訴你他的去向?因為你維護薑探的事?」

  左言希靜默,然後低低一歎,「阿辭,我並非黑白不分。只是薑探……我不想她一錯再錯。我想拉她一把。」

  景辭抬頭看向漆黑沉重的棺槨,聲音冷銳下去,「當一個人存心作死,誰能拉得住?昨晚你回賀王府前不是又去拉了她一把?拉住沒有?」

  有微風入戶,火盆裡燃燒的紙錢閃著燦亮的紅光接二連三卷起,在精雕細繪的梁楹間輕盈旋舞,便愈顯得厚重棺木的冰冷陰森。

  左言希看著那紙錢在空中舞成了灰燼,無聲跌落地間,憶起往日王則笙俏麗活潑的模樣,不由打了個寒噤,方澀聲道:「昨晚跟蹤我的人……是你派的?」

  「我也不想你一錯再錯,想拉你一把。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能有。」景辭抬眼,冷冷道:「我似乎病得厲害了,不得不麻煩言希辛苦些照應。從現在起,你不許離開我半步!」

  左言希失聲道:「你……你想做什麼?」

  景辭又將一疊紙丟入火盆。

  火焰和煙霧騰起,模糊了他的眉眼神情。

  但聞他道:「自古以來,成事難,敗事易。敗人事,更易!」

  ***

  左言希以為景辭必會繼續搜羅證據,想法替阿原脫困。但景辭這天真的什麼都沒做,甚至困乏不支時還讓他開了安神湯,睡了兩個時辰。

  宮中看似沒有太大變化,悶熱的天空如一口燒紅了的巨鍋,將整座皇宮倒扣著,悄無聲息地煎熬著人心。

  不知有多少人將目光投在陶然居,但淘然居一直很安靜,安靜到詭異。

  傍晚時分景辭才醒來,這時宮中終於有了動靜,卻似有一道微風破開死寂的湖面,然後迅速水激浪湧,皇宮內外的人群都隨之振奮或張惶起來。

  景辭坐於棺木前分茶,奉了一盞在王則笙靈前,低低道:「則笙,景哥哥不會讓你屈死。不管兇手是誰,景哥哥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左言希已察覺宮中的騷動來自于鸞鳴宮,忙出去打聽時,才知喬貴嬪忽然被帶往建章宮,禁衛神色頗是不善。

  他忽然悟了過來,失聲道:「你……你根本沒打算去查案!你已聯合原夫人和北湮對付郢王和喬貴嬪!」

  他本是心思細密之人,心念一轉,更是手足發涼,「你昨晚讓我回賀王府,一是想看我會不會聯繫薑探,二則根本是想支開我,好暗中和原夫人等聯繫?」

  景辭品著茶,淡淡道:「所謂釜底抽薪,擒賊先擒王。若郢王不倒,我便是找出一百個阿原不曾殺人的證據,他都能覓到一百零一個扣她在獄中的理由。我不對付他,留他對付完阿原和原夫人,轉而對付你我嗎?」

  雖是炎炎盛夏,他的面龐竟如冰雪般剔透,泠泠目光如寒泉般從左言希身上滑過,「若你留在我身邊,發現我有意對付郢王,你是不是又打算為了保住你的探兒,賣了我順便賣了你自己?至於你的親人,從你義父到你義弟,都已經被你無視了吧?」

  左言希面色慘白,脫口道:「我並未忘懷義父養育之恩!義父之死與郢王有關,但和她並無直接關聯!」

  景辭道:「但她是郢王的人!你想保她,便不得不考慮保住郢王!當日在大燕,我執意要留下眠晚性命,你尚且說我為了兒女之情忘了父母大仇。如今,你呢?」

  左言希喃喃道:「我當日只是不想你再接近風眠晚,怕你再一時糊塗被她所害……」

  景辭道:「嗯,如今你便不在意我會被你心上人所害,更不在意你義弟為報父仇而成為郢王的必殺目標?你想用你親友甚至你自己的屍骨墊腳,來換取你心上人的富貴之路?倒是符合你向來的風骨。只是你有沒有問過,你義父甘不甘心一世豪雄冤死於婦人之手,我和慕北湮願不願意為你的癡情奉獻性命?」

  左言希慌忙道:「我從未這般想過!阿辭,我是怎樣的人,我待你如何,難道你不清楚?」

  景辭拂袖,「清楚!你忠、勇、孝、義,只是一遇到薑探,便只剩了蠢!」

  §第四卷 蟠龍劫 第23章

  景辭見他居然承認,滿懷慍意倒也消散了些,歎道:「或許……也怨不得你。人這一世,誰沒個蠢的時候?」

  他若不蠢,不至於落得一身傷病,滿懷孤寞;王則笙若不蠢,不至於年少韶華,慘死異鄉。

  如此說來,左言希的確算不得最蠢。

  左言希苦笑,取過景辭分好的茶,一口飲盡,才吐了口氣,看向景辭,「我們手上並無足以扳倒郢王的鐵證。於是……你盯上了喬貴嬪?」

  景辭冷冷道:「以則笙之力,安排船隻,找人仿冒長樂筆跡邀約阿原,雖不難辦到,但不可能身邊之人全不知曉,除非有人代勞……也就這麼巧,出事前兩日喬貴嬪的心腹侍兒頻頻前去怡明宮見則笙,問起來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但都盤桓過好一會兒,有沒有說其他的,連則笙的侍兒都沒留意。」

  左言希目光閃動,「所以,你疑心是喬貴嬪在暗中設計了則笙郡主?」

  「則笙在宮中並無友人,但與喬貴嬪走得很近。前兒我向則笙說起過,打算讓她嫁給博王,並要她遠離喬貴嬪。因她年少,一時不曾跟她說起其中厲害,只想著到底在宮中,又有我和知夏姑姑照應,總不至於出事。她必是將喬貴嬪當作知己,說起過將嫁博王的事兒,這才招來殺手之禍。」

  景辭將手撫向冰冷的棺木,苦苦一笑,「她以為讓阿原變回風眠晚,便是療我痼疾的良藥……卻不知人心險惡,她早已是旁人設計好的棋子,被輕輕推上死路……一石二鳥,既免得她嫁博王,免得鎮州兵馬成為博王繼位的助力,又能嫁禍阿原,令原夫人、賀王府身陷不則漩渦,甚至遭受滅頂之災。」

  左言希歎道:「則笙郡主雖任性了些,待你卻一心一意。若是知夏姑姑知曉,豈肯讓她送藥,讓風眠晚回來迷惑你?可恨她竟被攛掇得瞞了你們行事。但這些也只是你的推測而已,喬貴嬪深得皇上寵愛,你……哪裡找來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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