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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阿原沉吟道:「如果韓勍根本不會過來,那麼,騙我們白走這一遭,可能是我們對人心最好的推測了!」

  慕北湮不以為然,「阿原,你是不是太多疑了?」

  阿原一拉他,踩踏著半人高的草叢,艱難地覓路而行。

  她一邊往精舍的前方跋涉,一邊說道:「或許真是我多疑,但我總覺得我好像經歷過類似的事。難道從前有人這般設計過我?或者……」

  說書人說過的風眠晚的故事忽然間又冒了出來。

  風眠晚明裡在相助二皇子柳時文,暗中卻與三皇子柳時韶定計,將柳時文送上了絕路。

  阿原不由頓住了身。

  慕北湮不解看她時,阿原面色發白,突兀地笑了笑,「或許,我不是多疑,而是我很壞,當年也曾做過類似的事?」

  慕北湮一捏她的手,笑道:「胡說什麼呢?我瞧你就是懷著身子,容易胡思亂想。再則,壞就壞唄,反正咱們本就不是啥好人!」

  阿原聽得竟無可反駁,撓頭道:「也是。別說則笙郡主、知夏姑姑他們覺得我是壞透了的毒婦,便是其他人,也從沒認為我們是好人吧?」

  她頂著原清離的狼籍名聲,又是景辭、王則笙他們眼裡背恩忘義的賤人,當然不是好人。慕北湮第一次見面就把她往茅房拉,第二次見面便對她下媚藥,當然也算不得好人。

  這樣想著時,阿原反而舒展了眉頭,抬眼小壞跟著飛來,心念動了動,揮手招呼它歇下,讓它歇在自己肩上,帶著它行走。

  慕北湮奇道:「它飛著輕鬆得很。你……你是……怕它暴露咱們行跡?」

  阿原道:「嗯,我們是壞人,自然要懷著歹心小心防範,不能讓別的壞人算計了去。」

  她側頭看向慕北湮,「你說過,你那朋友跟著韓勍,為的是謀個好前程。如今連這等秘事都能知曉,他無疑沒吹牛,早已是韓勍的心腹。不過,你給你朋友的重金,比得上韓勍給他的前程嗎?」

  老賀王已逝,遊手好閒、流連風月的小賀王爺,看起來不學無術,已不可能給任何人帶來遠大前程。慕北湮所剩的,不過就是老賀王留下的那些家底而已。

  慕北湮原先只想是自幼相識的好友,並未想太多,如今被阿原一問,細細回思時,也覺其前後態度似乎有些微妙變化。從原來隻字不提,到後來暗示有所線索,讓他主動求索追問,直到重金相賄,買下線索……

  若不曾花重金相賄,或許他會猜疑;但花了大把金銀,便不覺間踏實許多。

  但再多的金銀,又豈能比得上似錦前程?

  慕北湮終於道:「阿原,咱們留心些,寧可慢慢查,不能落入他人陷阱!」

  阿原沖他一豎拇指,「小賀王爺英明!」

  慕北湮大笑,抬眼看向那幾間被山岩和樹林擋住的精舍,忽然間便覺得,即便真有陷阱重重,他們這般攜手並行,也沒什麼好怕的——

  §第三卷 鴛鴦譜 第46章

  頗是費了一番周折,他們才繞到精舍前方。

  這精舍比先前從山后遙望氣派得多。

  一條修葺得頗齊整的山道從山下蜿蜒而上,直通山頂。

  山頂居然甚是空闊,兩側甚至種植了些蔬菜瓜果。

  精舍兩進,共七八間,白牆烏瓦,朱漆大門,雖然算不得華麗,但考慮到此地荒僻,也不是尋常人置辦得起的。

  小壞被阿原約束著飛不了,頗有些不耐煩,不時啄啄羽毛,撲撲翅膀。忽聽到什麼似的,豎起頭來看向精舍方向。

  阿原等忙轉頭看時,卻聽「吱呀」一聲,那大門被小心地打開了。

  一名僕役模樣的漢子探出頭來,向四周張望了下,方才踏步出來,向精舍左右山林仔細察看,甚至還往天上看了幾眼。

  阿原等早有準備,連小壞都已藏得嚴嚴實實,那僕役自然看不出任何動靜。

  大約一無所獲,僕役大是失望,叉著腰摸了摸腦袋,轉身要回去時,又夠著頭向下方山道看了一眼。

  一眼之後,他立時奔過去,蹲身借著樹叢的掩護仔細看了幾眼,忽跳身奔回屋內,輕輕掩上門。

  阿原、慕北湮在暗處將這人鬼頭鬼腦的模樣盡收眼底,又是好笑,又是愕然,連小壞都瞪大黑溜溜的眼睛,一臉的莫名其妙。

  山道上必定有了動靜。但從他們這個位置,自然看不到山道上是怎樣的情形。

  慕北湮輕聲道:「我去瞧瞧?」

  阿原道:「一動不如一靜。」

  慕北湮便聽話地伏在坡上,支著頭看向阿原,嘖嘖稱奇道:「明明是個活蹦亂跳的姑娘家,怎會這般老成持重……倒像受過訓練的小壞一樣!」

  阿原橫他一眼,卻也不由微微失神。

  她當然不是被馴化的鷹,但她至少已被訓練出相當好的耐性和應變力。

  幾個月的捕快生涯,讓她見識更廣博,言行更爽利,卻不可能教會她這些。

  正沉吟時,小壞忽似發現了什麼,急急振動翅膀,欲向山道那邊飛去。

  阿原忙捏緊它足部不許它亂動時,小壞兀自憤憤地沖著那邊拍著翅膀掙扎,眼睛都發紅了,倒似看到了什麼生死仇人般激動。

  阿原定睛看了片刻,才發現來的還真是小壞的「仇人」。

  山道上來的是兩乘肩輿,後面一乘垂了素帷看不出模樣,前面坐的那人正是從前小壞追蹤過的劍客蕭瀟。

  小壞記性相當好,不僅記得阿原命它追蹤過他,更記得它當日被從說書人處逃離的黑衣人所傷後,好容易飛回縣衙,又與在屋頂竊聽的蕭瀟有了衝突。

  它當時受傷極重,滿腹怨氣找不到地方發洩,與蕭瀟對敵更是傷上加傷,於是蕭瀟當真成了它天字第二號的仇人。

  嗯,天字第一號的,自然是那個差點把它開膛破肚的黑衣人。

  阿原一邊安撫一邊訓斥,終於令它不甘不願地頓下身,只惡狠狠地盯著漸行漸近的蕭瀟。

  而阿原留意蕭瀟時,總覺得哪裡不對。

  這人怎麼好像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錦衣華袍,玉冠束髮,寶劍不知被藏到了何處,看著頗有幾分貴氣,和原先的清素乾淨全然不同。

  慕北湮納悶,「這蕭瀟搞什麼鬼?怎會穿成這樣?」

  阿原也是奇怪,悄聲道:「蕭瀟不會也有長得相像的孿生兄弟吧?」

  慕北湮點頭,「這個還真不好說。」

  他這樣說時,忽想到一事,將阿原打量了幾眼,忽道:「先前我問過清離,怎會對蕭瀟感興趣?既對他感興趣,怎麼他逃入宮中後就肯放過他,不窮追猛打了,你曉得清離怎麼回我?」

  阿原奇道:「怎麼回?說她原來喜歡的是蕭瀟的孿生兄弟?」

  慕北湮搖頭,「清離沒回答我,隔了好一會兒,才忽然跟我說,她母親不守婦道,她父親不甘之下,與別的女子生下兒女,應該算是人之常情吧?」

  「……」

  阿原好久才能說道:「原府這麼簡單的人口,關係還能更混亂些嗎?」

  慕北湮苦笑著拍拍她的手,「也許沒那麼亂……清離也沒有明說,我也不便追問更多。瞧著蕭瀟行止,也不像想跟原府扯上關係的樣子。」

  阿原靜默片刻,說道:「若換作是我,大約也不願跟原府扯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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