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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廿七沉默片刻,方道:「柳人恭父子妄自稱帝,晉王本就有剿滅之心。眠晚小姐說是被送去和親,其實送不送都不會影響晉王滅燕的決心。說到底,這事很可能就是李源發現在眠晚小姐跟清離小姐樣貌相同,直接跟燕帝要了人。晉國勢大,燕帝不敢不從。清離小姐從晉人眼中的叛臣那裡嫁過去,身邊又沒有一個可以依託之人,恐怕立足不易。」

  原夫人的手伸出,慢慢按住心口,輕聲道:「還有,聽聞晉王兄弟眾多,而李源只是老晉王的養子,如今深得晉王器重,諸兄弟多有不服,每每生事。當日他身在大樑,兩國邊境忽起戰端,便是晉國有人暗中動了手腳。何況,聽聞那李源久在官場,府中不乏愛姬美妾……」

  廿七聲音愈柔,「夫人別擔心,清離小姐最擅以柔克剛。李源若發現去的是小姐,必定也會加倍憐惜。如果她真遇到麻煩,便讓阿秋他們在那裡候著,聽她命令相機行事,她也不至於無依無靠了!」

  原夫人長長地吐著氣,歎道:「只好如此了!一定要叮嚀他們牢牢記住,在晉國,她就是被柳時韶送往晉國和親的風眠晚,而他們就是往年在鎮州侍奉過她的舊僕,和大樑或原府沒有半點關係,懂嗎?」

  廿七心中一凜,忙道:「夫人放心,屬下會仔細斟酌人選,務必個個忠心謹慎,絕不給原府或清離小姐惹事!」

  原夫人忍不住低低呻吟:「這孩子,什麼時候能讓我放心?總算……」

  總算阿原回來了,總算阿原在她跟前,總算她感覺得到,阿原那些張揚行止背後的赤誠和善良。

  ***

  第二日,慕北湮親身將阿原送回了原府,並未顧忌可能流傳開來的那些閒言碎語。

  或許,根本沒必要顧忌。

  這滿京城,哪有比慕北湮更紈絝的貴家公子?哪有比原大小姐更厚顏無恥的千金小姐?

  他們或真或假的荒唐故事成了市井人家的開胃調料,而街頭巷尾的指點議論也不過是他們的下酒小菜。

  但阿原回來時臉色不大好,慕北湮的神情也有點不大對。

  原夫人見二人齊至,倒也正中下懷,悄悄向廿七使了個眼色。

  廿七心領神會,自去找賀王府的隨從。

  原大小姐整夜未歸,小賀王爺戀戀不捨,親送回原府,這事兒想著就已足夠香豔,傳入宮中時想必更香豔……

  §第三卷 鴛鴦譜 第35章

  阿原卻徑直走向原夫人,說道:「母親,有些事,我想問清楚。」

  原夫人點頭,「跟我來。」

  她轉身走向書房時,卻見慕北湮也跟了來。

  他恭恭敬敬道:「夫人,我也有很多疑惑。」

  原夫人明知原清離待慕北湮、謝岩與旁人不同,料得也已瞞不過去,低歎一聲,說道:「走吧!」

  阿原悶著頭向前走著,迎面被晨間的涼風一吹,胸口頓時又像有什麼湧上來,忍不住又幹嘔了下。

  原夫人、慕北湮一齊轉頭看向她,面色都有些怪異。

  阿原瞪他們,「看什麼呢?若真有了,或打掉,或到鄉間悄悄生下來,也算不得什麼吧?」

  她輕描淡寫地說完,顧自行向書房。

  而原夫人不由地躊躇起來。

  自阿原回京,她處處經心,時時留意,於是便很清楚,這個月阿原癸水未至。

  女子生產本就很有風險,打胎更是一隻腳踏入閻王殿,因此出血不止死去的婦人不知凡幾。

  掩人耳目,悄悄於鄉間產子,或許可行,但面臨的豈不又是一幕母子或母女分離的慘劇?

  慕北湮拍了拍額,歎道:「或許,我昨天應該攔著她些,不讓她喝酒?若是傷了身子,豈不糟糕?」

  原夫人面籠寒霜,慢慢捏緊了手指,說道:「嗯,很糟糕。而且……太不值得!景辭……真該死!」

  這世間的男女之情,各有各的歡喜和悲傷,能幻作叫人無法理解的千百種模樣,原不能以值得或不值得來評判。但這世間所有的女子,在付出一片真心時,都該得到愛侶同樣真心的回應和呵護,而不是背叛和猜疑。

  原夫人、慕北湮踏入原府的書房時,阿原正若無其事地端詳著滿架子書,然後從中抽出一冊李義山的詩集,翻開。一枚籤子從其間無聲飄落。

  阿原撿起籤子時,已瞥見籤子上的一行字:「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那字跡,正是賀王府那幅嫦娥圖上的題詩一致。

  阿原舉起那籤子,若無其事地問向原夫人,「這字好秀氣,透著掩不住的才情。她是……我姐姐,還是我妹妹?」

  原夫人歎道:「到底瞞不過你。」

  阿原笑道:「我倒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寧願做那個自在瀟灑人盡可夫的原清離。可我終究不能被人當成了傻子,戲耍到最後,還不曉得自己是誰,又為什麼被耍。我是……風眠晚?」

  原夫人向後退了一步,卻擠不出笑容來。

  她低低道:「你是阿原,我的女兒。原清離是你的妹妹,比你晚出世一刻鐘。或許,你是風眠晚吧?但你從此只能是原清離,只能是阿原。」

  自前朝末年以來,晉、梁雙雄並立,結怨數十年,彼此視若仇讎,所以梁國貴女原清離根本不可能嫁給晉王之弟李源,李源敢娶與梁帝有糾葛的原家小姐,也逃不了私通敵國的滔天大罪。

  於是,原清離絕對不能再是原清離了,而阿原也註定不能再找回風眠晚的身份。

  晉梁各有眼線關注著對方動靜,若阿原承認了自己是風眠晚,那身在晉國的「風眠晚」又該如何立足?

  阿原喉嗓間似被什麼拉得繃緊,乾澀地問:「原清離是我……雙胞胎的妹妹?那我為什麼會在燕國,為什麼會是風眠晚?我又為什麼成了原清離?」

  原夫人哽咽,半晌,方啞著嗓子道:「阿原,你是聰明人,又不似清離嬌慣任性,雖從未問我,也該猜到我像你們這般大時,經歷過多少迫不得已。我原也不過盼著,與我海誓山盟的那人,能一心一意待我,一生一世相守。但終歸一切成了泡影。後來懷了孩子,便滿心想著,我混沌一世,至少我孩子當清清白白做人。若是出世,不論男女,都取名為清吧!誰知出世即分離……清離,原清離……或許,是命中註定吧!」

  阿原笑道:「若非天災,便只能算是人禍,算不得命中註定!」

  原夫人看她眉眼堅毅,倒覺安心不少,點頭道:「嗯,不是天災,是……人禍。我剛剛生產下第一個孩子,正筋疲力竭,昏沉間隱約聽得有人呻吟,勉強轉過身來看時,幫我接生的穩婆倒在地上,她帶來幫忙的婦人正抱起我孩兒,出手便將三四個在內侍奉的僕婢打暈在地,飛快奔了出去。我趕緊喚人,可嗓音嘶啞無力;待要去追,剛下床便翻滾在地,腹中疼痛難忍,才曉得我懷的是雙胞胎……」

  阿原疑惑,「聽說,我父親是名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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