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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長樂公主嗅著薛照意衣襟上隱隱傳出的熏香氣味,只覺臉上剛有些消褪的疹子又開始癢起來,不由冷笑道:「何必把自己摘得跟白蓮花似的乾淨?真跟靳大德清清白白,丈夫被害這般天塌下來的事兒,還肯捂著不說?你聲名重要,奸殺小玉、調戲主母的靳大德聲名重要,賀王被害反而不重要?」

  薛照意掩面垂淚,「當然是王爺重要……是我一時想岔了念頭,又怕言希公子挾怨報復,一直不敢說出真相……」

  長樂公主擺手道:「帶下去,帶下去!我最見不得這種拿著美貌和才情當幌子,四處扮無辜裝可憐的賤樣兒!你家王爺都死了,這是打算扮給誰看?」

  薛照意的對面,那當然是端坐於案前的欽差大人謝岩。

  於是,薛照意心思越玲瓏,退得便越快。

  這個長樂公主,看起來像是醋缸裡泡大的。

  一直站在旁邊聽審的阿原耳朵有些燙,然後便注意到長樂公主冷冷瞥來的目光。

  拿美貌和才情當幌子,四處扮無辜裝可憐,說的難道是她?

  阿原便真的覺得很無辜。

  這長樂公主指桑駡槐,倒是半點不含糊。

  為了籠絡景辭,她倒是不介意扮無辜裝可憐。可她終日男裝,美貌早已大打折扣,才情那玩意兒,似乎也跟她沒什麼關係。

  隨後,薛照意的侍兒、靳大德的小廝等也先後被提審,但最終得出的結論,二人雖走得親近,但的確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們間有私情。

  §第二卷 帳中香 第39章 倚劍誰家少年郎(39)

  慕北湮早將衙門裡的這些動靜打聽得一清二楚,聽聞薛照意查無實據,當即要求將她領回。

  薛照意只能算是證人,論起過錯,頂多就是個知情不報,而且情有可原,若是賀王府的少主人決定不追究,當然也是可以不追究的。

  長樂公主有些無奈,卻也擺手道:「罷了,賀王已逝,咱們也不能落個欺負他遺孀的駡名,賀王世子想保她,就由他去吧!」

  小鹿嘖嘖兩聲,「小賀王爺果然不負多情名聲,都這時候了,還不忘記憐香惜玉呢!」

  阿原敷衍道:「嗯,難得,難得……」

  心下卻也納悶,一時看不透慕北湮在打什麼主意。

  長樂公主也不怕辛勞,隨後又將恕心醫館眾多下人帶上堂,一個個細細審問,所得結果令眾人大是驚詫。

  左言希身份尊貴,雖然是大夫,尋常坐診的時候多,出診的時候少。但他這兩個月不時出門,據說是出診,可坐堂的夥計們並不曾發現有人前來求醫。

  更有甚者,小饅頭證實,有一次夜間有人病危求醫,十萬火急敲開醫館大門,小饅頭一時心軟,趕去公子臥房相喚時,竟發現床榻間空空如也。

  事後,左言希說是臨時出診,但小饅頭明明記得那晚是看著公子睡下的,根本沒發現有人過來相請。

  長樂公主斟酌許久,到底向謝岩道:「謝岩,不是我不給情面,但你看,如今這情面可沒法給了!咱們奉皇命前來,如今證據確鑿,若不稟公處置,恐怕沒法對父皇交待。」

  謝岩苦笑道:「此案尚有疑點。」

  長樂公主道:「認為左言希跟小玉沒那麼親近,弑父動機不足?這個方便,把他提上堂,打個一百杖,或許他便自己交待了。」

  卻聽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不可!」

  一道聲音來自坐於堂下聽審的景辭,另一道聲音卻來自屋外。

  眾人舉目看時,一俊秀乾淨的少年劍客自屋簷翩然而下,正是那個神出鬼沒的蕭瀟。

  上一回出現,是在賀王府。他確認賀王遇害後,曾進言景辭,勸他別等使臣,繼續查案。

  他不是尋常劍客,而是梁帝近侍,連長樂公主都已認出他來。

  她皺眉問道:「你也想替左言希求情?」

  蕭瀟微笑,眉眼間都帶著晨光般的清澈明朗,「我不是替他求情,而是敢肯定,他並不是謀害賀王的兇手。」

  長樂公主一笑,「憑你空口白牙一句話,我便該信你?」

  蕭瀟笑道:「我已在屋頂聽了良久,左言希之所以被認定是兇手,也不過因為靳大德空口白牙一句話而已!可靳大德絕對在撒謊!」

  謝岩已聽出其中蹊蹺,忙問:「何以見得?」

  蕭瀟道:「那晚左公子的確曾離開他的臥房,但不是去了賀王住處,而是出了醫館,向東南方向至少行出七八裡路,接近醜初才回了醫館。而賀王在亥正左右遇害,前後相差一兩個時辰,怎麼可能是他下的手?」

  長樂公主問:「你怎麼知道?」

  蕭瀟欠身道:「稟公主,臣也在查案,但查的是別的案子,正好與左公子有點關聯,故而對恕心醫館很是留意。那晚我發現左公子離開,便跟了過去,只是後來跟丟了而已。但臣可以肯定,直到醜初他才回到醫館。我那晚便睡在他院子裡那株梨樹上,看得很明白,他是從外面回來的。」

  這兩日查案查得沸反盈天的一群人,包括長樂公主、謝岩等,無不睜大睡眠不足的通紅雙眼瞪向蕭瀟,一時說不出話。阿原立在一旁,卻清晰地聽到坐于李斐下首的景辭舒了口氣。

  蕭瀟是侍奉梁帝的近衛,身份特殊,不論前來沁河查什麼案子,都不可能偏私為左言希作偽證。

  長樂公主回過神來,不由羞惱交加,怒道:「你既然早已知道左言希不是兇手,為什麼不早說?」

  蕭瀟清亮撓了撓頭,說道:「公主,我沒想到他會被當作兇手呀!而且那晚他曾出門,除我之外,必定還有其他人可以證明他當時不在別院。他寧願被指認弑父,都不肯說出那個證人,倒也是奇事!」

  長樂公主問:「那個證人是誰?你又在查什麼案?」

  蕭瀟一笑,「其實和公主所查的案子差不多。皇上為何派公主來查此案,公主應該很清楚吧?」

  阿原聽得莫名其妙。

  長樂公主來查的,不就是賀王案?

  可蕭瀟剛剛明明說了,他查的是別的案子。

  這中間到底有著怎樣的差別,藏著怎樣的玄機?

  李斐、井乙等跟她一樣茫然。

  長樂公主的面容掩在紗帷間,一時看不清神情,只是忽然間沉默下來,並不肯繼續追問。

  謝岩端了茶盞在手,冷澈的眼眸掃過景辭。

  景辭若無其事地說道:「既然左言希只是被陷害,可以放他回府了吧?」

  李斐愁道:「可如今豈不是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靳大德到底為什麼捨下性命來陷害他?」

  景辭輕笑,「誰說一切回到了原點?解決後一個問題,想來一切可以迎刃而解。」

  「後一個問題?」李斐眼睛一亮,「靳大德為什麼捨下性命陷害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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