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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喜歡……喜歡阿辭?所以殺我?」阿原愕然,然後感慨,「我雖不記得從前的事,但這麼著看來,他大約真的很喜歡我,才令你嫉妒得如此喪心病狂!」

  左言希驀地抬眼,卻似比她還要驚愕幾分。

  但他很快恢復素日的清淺淡然,微笑道:「你若要這樣認為……嗯,也由得你。」

  阿原問:「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方才已說得清楚,是因為喜歡阿辭才殺我……」

  左言希抬起他被鎖住的手,撫著額道:「嗯,就是這樣,沒其他原因。」

  §第二卷 帳中香 第38章 倚劍誰家少年郎(38)

  阿原盯著他,再看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

  半晌,她又問道:「你既喜歡阿辭,怎會因為小玉殺賀王?」

  左言希苦笑,「我連小玉之死都是因為衙門傳來的消息才知曉,前後因由一概不知,又怎會為她殺害義父?」

  「你不是還送了她珠釵嗎?」

  「那日我走到店鋪裡為阿辭買玉簪,小玉和小饅頭跟在身邊,贊那小釵子漂亮,我便隨手一起替她們買了,有哪裡不對?也不是什麼貴重飾物,不論當時跟著的是誰,我大約都會隨手給她們買下吧!只是我早記不得那小釵是什麼模樣了……」

  只因不曾在意,阿原拿出小饅頭的小珠釵時,他根本認不出這是他送的小東西,更認不出已經換了墜珠。

  阿原「哦」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心思卻已不在案情上了。

  橫豎她如今住在景辭屋中,她可以仔細翻找翻找,到底哪根才是左言希送的玉簪。

  若景辭近來不曾簪過,可以往角落裡再藏藏,免得他哪日看到了,心血來潮給簪上;若是景辭簪過,明日景辭定會聽到消息,小鹿毛手毛腳,跌斷了一根玉簪……

  橫豎原大小姐不缺錢,買個十根八根賠給他天天換著簪都行。

  ***

  阿原忿忿走出牢房時,差點和臉貼在牢門上的小鹿撞個正著。

  小鹿向獄中揚了揚拳,悄聲道:「原來他竟想過殺了小姐,真太壞了!活該他落得如此下場!」

  阿原道:「誠然該死。不過賀王一案疑點重重,可能真不是他殺的。」

  小鹿道:「要不,咱們再去看看靳大德?」

  阿原點頭,「也好。」

  如靳大德那等人精,人前人後向來是兩張面孔。如今獄中向隅,傷痛落魄之餘,指不定會有什麼異常舉止,留下些可資參考的線索。

  獄中雖然多了幾個從京中來的高手幫著監守,但阿原到底是知縣大人心腹,尚能來去自如。

  附近巡邏的一名獄卒一邊開牢門,一邊道:「今天來的兩名犯人倒是奇異。一個乾淨得像是來牢裡做客的風雅公子,還有一個被打得血糊糊一團,但居然都是一聲都沒坑的。」

  阿原道:「那公子本來就是過來做客的……」

  便是左言希真殺了賀王,那位毫無原則信任他的端侯大人,也會想辦法把他撇出來吧?

  阿原雖已記不得她的未婚夫婿到底是怎樣的來歷,卻也看出景辭很得梁帝寵信。如果他一意孤行硬要救左言希,這案子想稟公辦理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說話間牢門已打開,獄卒將燈籠舉了舉,高叫道:「喂,有人看你來了!」

  榻上無人,卻有血淋淋的一團躺在地上,隱約看得出人形,腦袋卻似靠在榻沿上。

  賀王一死,靳大德失了依恃,再不是上回走個過場似的關押,而是真真切切丟入骯髒簡陋的牢房。雖也有張木榻,但上面只鋪了些碎草,再沒有左言希的那種待遇。

  獄卒見靳大德不動彈,走上前踢了一腳,「起來!」

  阿原聞得沖鼻的血腥氣,忽有種不妙的感覺,喝道:「且慢!你看看他的脖頸……」

  獄卒定睛一看,手中燈籠差點跌下,驚呼道:「人犯自盡了!自盡了!」

  ***

  靳大德死了。

  他並不是腦袋擱在榻沿,而是用撕了一段衣帶,用衣帶穿過榻沿,系了死結套在脖頸上,然後拖著重傷的身體吊死在榻邊。

  牆上,還留下了他用血寫的遺書。

  他要追隨賀王,在九泉之下繼續侍奉效忠;他還求公主稟公辦案,將弑父的左言希繩之以法,為賀王報仇。

  果然忠貞不二,直接將左言希襯托成大逆不道、喪心病狂的衣冠禽獸。

  長樂公主睡夢中聽聞,也不顧污穢,披了衣袍起身,親自趕到牢中查看,然後問向謝岩:「你還覺得左言希無辜嗎?」

  謝岩看著狼藉的牢房,一時無言以對。

  此案雖然還有疑點,但靳大德已錄下口供。這不是死無對證,而是以死明志,更坐實左言希弑父罪名。

  因前日審完靳大德時已經太晚,還未及審訊薛照意。但薛照意的屋子早被長樂公主派人守住,連侍兒都被隔絕在外,不許和任何人通傳消息。

  靳大德一死,薛照意天未明便被帶入衙門。

  她一身素縞,面色蒼白,神情萎蘼,眼底盡是海水般的不盡蒼涼和悲傷,被兩邊衙役喝斥時神情木然,怎麼看都是丈夫逝去後悲痛欲絕的妻妾,再挑不出半點錯來。

  謝岩高坐席上,問道:「聽聞你和靳大德私交要好?」

  薛照意欠身,答道:「是的,靳總管待妾身很好,有時便有些不顧嫌疑,久久不肯離去。王爺要麼在外征戰,要麼在家調養,我雖然主持中饋,王爺其實也不大放在心上,見靳總管體貼,心中感激,的確比尋常人親近些。但論起私情,那是不敢的。不信你們可以細細查問我那些侍兒,若有這等事,豈能逃過她們眼目?」

  竟坦然說出謝岩待問未問的言外之意,從容不迫,滴水不漏。

  謝岩問:「哦,但靳大德說,賀王遇害那晚,你們兩個在一處?」

  薛照意垂頭道:「正是。那晚王爺因小王爺之事怒氣衝衝,我很不安,靳總管便過來安慰我,又說起近來府中的事,很久才離開。但他很快又回來,驚慌告訴我,王爺被言希公子害了……妾身又驚又怕,待要前去查看,靳總管又說我們這時候還在一處,若是旁人生疑,我們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不如不提的好。」

  正與靳大德先前所說的嚴絲合縫,毫無破綻。

  謝岩點頭,「仵作推斷,賀王遇害時當在亥正左右,那時應該也不太晚。你們只不過在一處說說話而已,彼此並無私情,怎會怕人疑心,連賀王被害這樣天大的事都瞞著?」

  薛照意神色發苦,猶豫半晌方道:「其實那晚靳大德有跟我表白心意,並有些……有些不規不矩,我雖然將他逐出,卻也不想讓人知曉,壞了我和他的聲名。他後來返身回來說起王爺遇害,我又驚又怕,他也心虛,才決定絕口不提。這的確怪我們自己心裡有鬼。還有個緣故,言希公子暗藏武藝,心機深沉,素日裡人人認為他謙和有禮,至孝至純,何況又不是當場抓住他行兇,誰肯相信他弑父?何況他是主,靳總管是僕,真鬧開去,靳總管占不了半分便宜,指不定還會被人指鹿為馬,說成兇手。」

  謝岩沉吟地盯著這個眉眼哀傷、思維卻極清晰的女子,一時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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