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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見此女柔弱多病,阿原本有幾分憐意,忽聽得她矢口否認,頓覺她奸猾且矯情,冷笑道:「姜姑娘這是看著未曾搜出仿製的靈鶴髓,我等並無實據,打算一口抵賴?可姑娘知不知道,姑娘的指甲便已留下了線索和證據?」

  眾人不由看向薑探的手。

  她的手纖瘦白皙,病人的指甲也該蒼白黯淡,但她以玫紅色的鳳仙花汁染過指甲,鮮亮的一抹色澤曳於指間,立時添了幾分嬌豔。

  對著她嬰兒般無辜的眼神,阿原不由嘲諷而笑,「姑娘必定沒想到,你在煉製或裝灌仿冒靈鶴髓時,在其中一枚上留下了鳳仙花汁的印痕。我開始疑心朱夫人或朱家姬妾觸碰過藥丸,但仔細看過朱家女眷和侍女,並未發現有人染這種顏色的花汁;後來聽聞欞幽是經傅蔓卿介紹進朱府,又疑心傅蔓卿。但留意過她的指甲和妝臺上那些脂粉之物,同樣未曾發現這種顏色。賀王府意外發現深玫紅色的鳳仙花後,賀王府那位名醫便也難免有些嫌疑。可惜他剛來沁城未久,怎麼都沒有殺人動機。」

  薑探垂著看著自己的指甲,低低道:「不……不可能!」

  §第一卷 靈鶴髓 第85章

  景知晚便道:「姑娘是想說,你觸碰那些仿冒靈鶴髓時,並沒有裹染指甲?」

  薑探的唇動了動,便抿緊。

  景知晚挖了個坑給她跳。不論她說染或沒染,前提都是她曾碰過仿冒靈鶴髓。

  見薑探不上當,阿原便繼續道:「自然,你也沒有殺人動機,也沒必要將纖纖玉手染上血腥。你只是替朱二公子辦事而已。那位王管事其實真是實誠人,一口道破二公子本性:貌似忠厚,暗藏奸滑!他害死父親後,故意將假的靈鶴髓置於枕下,極易被發現,卻也極易被人想到栽贓嫁禍,反而最易洗涮嫌疑。但你們所用的靈鶴血是從欞幽處得來,欞幽又很容易被懷疑,為了杜絕後患,你哄三腳貓本領的欞幽服下足以致命的金石藥物,令他在回屋後暴斃。」

  李斐對自己的得意部下極是滿意,連連點頭道:「對,對,就是因為欞幽之死,才讓我們對朱繪飛起了疑心。算來,真是冤了他了!」

  阿原點頭,看向朱繼飛,「你明知朱繪飛不通醫藥,只與欞幽有過交往,偏說兄長結識江湖術士,暗示朱繪飛有機會取得害死欞幽的藥物,使他更難洗涮嫌疑。並且,我等從未說過欞幽因何而死,你又是如何得知,並作此暗示?」

  朱繼飛緊握住薑探的手,咬牙道:「原捕快想得太多,我並未暗示什麼。」

  「嗯,你沒暗示,是我們大人神機妙算,向你作了點暗示。」阿原笑彎了眉,含糊地不提到底是知縣大人還是典史大人的主意,「然後引蛇出洞,故意清查藥鋪,並告訴你找到了人證,只等那人從鄉下回來便可去朱府指認。你惟恐露了馬腳,反而提醒王管事他已被疑心,令他引開我們的注意力,趁機派書僮來通知姜探姑娘。書僮為避人眼目,故意從山間繞道而行,但丁曹早已暗中盯牢,一路跟蹤發現了此處,並採摘了可以用作證據的鳳仙離開。此時天色漸暮,他趕著下山,仗著健壯,便抄近道而回。但姜姑娘行事細緻,察覺事情敗露……」

  「姜姑娘本該打算以毒蛇傷其性命,不料丁曹身手靈活,不但避開,還將蛇斬殺當場。姑娘無奈,只得暗施迷魂之藥,丁曹不防,遂著了道。迷失神智前,他曾試圖抓住姑娘,姑娘雖掙脫,但心慌意亂之際,將佛珠失落……」

  阿原打量著薑探弱不勝衣的模樣,略有些猶豫,「又或者,不是你親自出手,另有人暗中幫忙?」

  她又想起那個劍上佩有雙雀紋流蘇穗子的黑衣殺手。

  從身形和身手來判斷,絕不可能是朱繼飛所為。

  她尚有疑惑,李斐卻已很滿意,負手道:「二位,你們還有何話說?」

  §第一卷 靈鶴髓 第86章

  朱繼飛胸口起伏,白著臉無力地辯駁道:「可我不曾謀害父親,從來不曾……」

  薑探則盯緊暴露她的玫紅色指甲,喃喃細語幾不可聞,「不可能,不可能……」

  李斐也不急於逼他們即刻認罪。橫豎證據確鑿,回頭堂上一審,殺威棒一打,不怕他們不招。

  正要令人將他們押入衙門時,忽身後有人驚呼道:「放開我兒!」

  薑探雖身姿纖弱,神色偶有彷徨,卻比朱繼飛要冷靜不少。但她聽到那聲音,臉上驀地浮上驚恐,猛地抬起頭來。

  眾人回頭看時,卻見兩名健夫抬著一頂小轎如飛趕至,一個中年美婦人正探出身焦急望來。

  那婦人低眉順眼,容貌端正,卻他們都認識的,朱蝕之妻,朱繪飛、朱繼飛的嫡母朱夫人。

  景知晚眉峰微微揚起,扯了扯阿原的袖子。

  阿原怔了怔,傾下身時,卻聽景知晚低低而笑,「你推理得極有道理。但這回好像逞不了才,還鬧了笑話!」

  早上吃的雞肉雞湯還沒消化完,阿原對他這一夜患難與共好容易所積攢出的那點感情卻已消化得差不多了。她壓下氣惱,笑嘻嘻道:「其實吧,我也覺得那姜姑娘不像壞人。」

  景知晚似信非信地睨她,「哦!」

  阿原道:「你看,她生得又美,又會說話,又討人喜歡,跟你簡直是天生一對!你不是壞人,她自然也不是。」

  歪理邪論,氣死人不償命,不只他景知晚會……

  景知晚眯眼瞧她,她便愈加笑得眉眼彎彎,毫不畏縮地跟他對視,甚至也帶了些微的嘲諷……

  景知晚終於轉過臉,專心地看向跌跌撞撞沖過來的朱夫人,而眼前,還浮動著往昔那個嬌俏的身影。

  其實也算不得玲瓏細膩,只是她總在窺伺他的心意,不肯拂逆半分,和眼前針鋒相對的阿原判若兩人。

  也許,本就已是兩個人。

  朱夫人已奔上前來,一把推開走到薑探跟前的捕快,緊緊抱住薑探,沖李斐叫道:「大人,這不關探兒的事,不關她的事……」

  以眾人猜測,若是朱夫人涉入案中,多半是跟朱二公子暗有勾聯,再沒想竟一頭抱住了薑探。

  李斐驚異半晌,方問道:「朱夫人,姜探是你何人?她此案無關,難道你與此案有關?」

  薑探淚光閃動,忽叫道:「此事與她無關,與二公子也無關……是我,都是我……我尋機混進朱府,替換了靈鶴髓,逃出後,也是我殺了欞幽和丁曹,一概與他人無關!」

  竟一反方才的辯解,立時攬下所有罪名。

  李斐愕然,「薑氏,你敢信口雌黃,戲耍本官?除非朱府上下都是死絕了,才能叫你一陌生人混進去換藥!這病歪歪的,還能憑一己之力殺了欞幽和丁曹?」

  §第一卷 靈鶴髓 第87章

  薑探道:「兵者,詭道也。只需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完全可以鬥智不鬥力。他們哪個是死於蠻力?」

  李斐一時啞然。

  欞幽死于金石藥物,但煉丹服藥者眾多,有多少因此而死?何況他自己本身就是藥師,雖然有點蒙人,也不至於全然不懂,明顯是被比他高明太多的藥師或醫者所害;丁曹更是服藥後神智不清摔死。他們的死,顯然都是精通醫藥者相關。

  這時,朱夫人忽將姜探猛地一推,險些將她推倒在地。她叫道:「探兒,你給我閉嘴!我做下的事,不需要你們為我頂罪!」

  朱繼飛慌忙扶住姜探時,朱夫人已跪倒在地,淚痕滿面地向李斐連連叩首,說道:「大人,民婦不敢隱瞞,朱蝕之死,與繪飛無關,也與繼飛無關,全是民婦一手所為!」

  若不是阿原走到近前扶著,李斐幾乎想閃身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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