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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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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也不要,」我低聲說,「我不如你,雖然也會幸福,但總覺得活著還是苦難多。我寧願不要來世。」 「不是你所說的那樣的,來世沒有苦難,沒有悲傷,來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地方,是一個有永恆的非常平靜的地方……」 在我把那塊暗紅色的玉從脖子上解下來,給她系在脖子上的時候,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她看著我,輕輕地問:「你給我生命,給我你的一切,難道你不需要什麼作為交換條件嗎?」 我說:「我要的,我想要你所擁有的一切。」 她說:「拿去吧,都是你的了。」 說完這句話,奇怪的事發生了:她的身體以胸前那塊玉為中心,開始一點一點變得透明乃至消失。消失之前,她美麗的眼睛一直感激而留戀地看著我。然後我變成了她,穿著她的衣服,長著她的樣子。然後她終於徹底消失,只留下一兩點跳躍著的光,轉眼又歸為沉寂。周圍一切如常,寂寥如常,陰冷空曠的房間裡只有我和自己的影子。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仿佛什麼都不曾來過。 我安靜地靠在榻上,伸出蒼白的手端詳著。疲倦和虛弱突如其來地襲入,從不曾感覺到的病痛在一瞬間讓我幾乎不能呼吸。世界天旋地轉著,可我卻感覺到幸福。那樣久違的、安詳的幸福。它只屬於我一個人,它將隨著死亡永恆,然後再沒有任何人能將它從我手中奪去。 清晨,帶著一身晨露的男人來到房門口。他猶豫地站在那裡,看著他的妻,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走進去,還是問個好便離開。 而我,抬起眼睛,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夫君,你過來。坐到我身邊來。」 他茫然地走過來然後坐到我身邊。我伸出手握住了他同樣微涼的手,依靠在他胸前,安靜地聽著他的心跳。有一陣他有些遲疑,但終於好像明白了什麼,伸出另一隻手,安靜地貼在我臉上。 我們就這樣依偎著靠在那裡坐了好久。然後我抬起眼,細細端詳他的臉龐,再伸出手去,撫摩他那一頭我一直想撫摩很久的銀髮。 「顯得很老是不是?不好看了是不是?」他問我。 而我,遲疑了一陣,然後用了此生所有的溫柔和安詳,給了他一個無所保留的幸福的笑—— 「不,它們像被月光玷污了一樣,很美。」 尾聲 時間之箭存在漏洞,人可以因此回到過去。但這並不意味著時光可以倒流。因為記憶是唯一的,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被改變,它們寫在紙上,寫在命裡。 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入一條同樣的河流。 至於幸福,那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 茹死於三天后。 死在吳郡的家中,死在她丈夫陸遜的懷裡。 死的時候,她唇角一直帶著幸福而安詳的笑。 半個月後,陸遜也死去。人們將他和妻子合葬在同一個地方。 又過了七年,孫權也死去。 死之前他變成一個非常迷信的人。他寵信相師,讓他們一遍一遍為他預測他的未來、國家的未來,可是他們的預言,總不如他曾寵愛過的一個會算命的妃子所作的預言來得準確。 聽說他也派人去找過她。動用了很多人,花了很多時間,可是無論如何只是找不到。後來他終於相信她死了。然後他重金請了一些號稱能夠招魂的巫師前來,他讓他們招她的魂魄來相見。 那些巫師揚起招魂幡,祭起請神台,可總是不能成功。最後他們無奈地告訴孫權,那個女子的魂魄,不存在於此,不存在於彼,不存在於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地方。 無論碧落,還是黃泉,她都已經不在。 又過了將近一千八百年,雲影二十歲生日那天,從精神病院出院。 醫生都說她的恢復有如神跡,前一天還是那樣茫然無措歇斯底里,可是一天后就變得那麼安詳寧靜,簡直就像——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她什麼都沒有說,安靜地收拾了東西出院。回到學校,繼續她的學業。 大學畢業後她選擇繼續讀書。但出人意料地,她換了個量子物理方面的專業,主攻時間是否可逆的命題。導師都覺得這個東方女子很不可思議:她的數學和一些現代知識基礎差得一塌糊塗,但在某些方面,她又好像有著驚人的天賦。 最終她還是讀完這個學位。她的畢業論文寫得相當有意思,雖然有些不可理解,但也算是別具一格。 她在論文中寫:她認為時間之箭存在漏洞,人可以因此回到過去。但這並不意味著時光可以倒流。因為記憶是唯一的,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被改變,它們寫在紙上,寫在命裡。 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入一條同樣的河流。 至於幸福,那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 兩世花 外篇 血統——沒有回憶的紀念 上 三十三歲那一年,我在洛陽遇見盧志。 滿堂賓客間,他走過來,用一隻手指指住我的臉,大聲問道:「陸遜、陸抗是你什麼人?」 問這話時,他的眉毛挑起來,灰色的眼睛帶了點謔笑眯起,頗似一隻有些殘忍的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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