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世花 | 上頁 下頁 |
一四八 |
|
「你會死麼,」他仍閉著眼睛,冷冷地笑起來,「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點要死的樣子。」 我說不出話來。二十歲的身體在這無盡的光影中,無聲地顫抖。 「你只是想要離開朕。」他說,「你等這一天等很久了,現在你終於等不下去了。」 「我是真的要死了。」我堅持著說。 「胡說八道!」他吼起來,睜開眼睛指著我,「你會死麼?你怎麼可能死?這麼多年你都不老,你難道不知道你自己是個妖怪?你是個妖怪!」 他盯著我怒吼著,水蛭一條條從他臉上剝落,讓他看起來詭異無比。這一刻我仿佛從未認識過他。 我只是平靜地注視著他。在我平靜的目光中,他一點一點安靜下來。 「罷了,」他喘息著說,「朕為你生了一輩子的氣,朕不想再生你的氣。你要走,隨時可以逃走,又何必來見朕。」 「我不會逃走,」我輕輕地說,「我只想得到您的允許,讓我離開。」 「朕的允許對你來說有意義嗎?你的心早就不在這裡。」 「有意義的,」我看著他,哀切地說,「在認識您之前,我是個自由的身子。現在請您還我自由身,讓我可以乾乾淨淨地走。」 「你什麼意思呢?」 「請您休了我。我不想作為您的妻子死去。」 他怔了怔,然後開始歇斯底里地大笑。 「這不可能,」他笑著說,「你生是朕的女人,死了也是朕的女人。」 「陛下,」我苦苦哀求著,「這麼多年了,您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 他沒有說話。 「陛下啊……」 「——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他打斷我的話吼起來,「你不就是想要離開朕,去圓你的鴛鴦夢嗎?朕告訴你,不可能!你什麼時候死,朕不管。朕只告訴你,他見不到明年的夏天!」 「陛下,不是這樣的……」 「你流淚了嗎?」他看著我冷笑道,「你知道他要死,心疼了嗎?你想要哀求朕,放過他嗎?」 「不,」我平靜地說,「他會怎樣,我無權改變。一切都是寫好的。」 「可是你還是哭了。」 「因為我心疼。」 他怔怔地看著我,終於是歎了口氣。 「既然覺得一切都是寫好的,為什麼還要心疼?」 「正是因為什麼都改變不了,所以才會心疼。」 「你心裡是否只有他,一點點都沒有朕?」 「不是的陛下。我的心裡也是有您的。」 「朕不信。」 「……」 「好吧,」他看看我說,「朕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為朕做件事,做完之後,朕給你一紙休書。朕隨你去什麼地方,隨你去不去找他。朕只要你為朕做完這一件事。」 我的眼睛亮起來,我對他說:「什麼事呢,陛下?」 「把朕書房案上的那張紙拿過來。」他對身旁的宮人說道。那宮人便去了。 過了一會,宮人捧著一方黃絹,帶著紙筆回來了。他將東西放在一旁的小案上,然後退到一旁。 「朕老了,手抖得厲害,寫出來的詔書字跡都很模糊,」孫權對我說,「你還年輕,為朕把這封詔書抄一遍送出去吧。」 只是這麼簡單?我帶著不可置信的心情走過去,拿起他起草的那封詔書,剛看到開頭的那幾個字,心便是一沉。 是寫給陸遜的。 我一路讀下去,心便向著一個黑暗無盡的深淵迅速滑下去。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上天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黃絹上的這些字,一個個帶著血一樣的顏色跳入眼裡,它們仿佛從地獄裡魔鬼的心中迸發出來一樣,張牙舞爪地灼燒著我的心。 它們能夠顛倒是非,混淆黑白。 它們空穴來風,讓任何一點小小的過失都無限擴大成為不可饒恕的罪;它們無中生有,將所有美好的令人感動的往事描畫成不堪入目的醜惡。 它們讓忠心的臣子成為阿附權貴的爪牙,讓青春和熱血成為小丑臉上的油墨。 它們反寫我深愛的男人的一生,吞噬他最後的從容與尊嚴。 它們是沒有刃的刀,無形無色的毒藥,它們只所以存在,只是為了要他的命。 「怎麼可以這樣……」我顫抖著將那一方黃絹扔在了地上,「陛下,你瘋了……」 「你還是要哀求朕是不是,」他眯著的眼中有殘忍的光,「你還是不能無動於衷是不是。」 「陛下,為什麼要這樣……」我顫抖得連淚都流不出,「難道他為江東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換來這一紙詔書嗎?」 「是他自己要被捲進來的。」 「可是陛下啊……」我苦苦哀求著,「他總是要死的,有沒有這封詔書,他也是快要死的人了。您為什麼不能放過他,讓他安安心心地去呢?」 「你總說這個要死那個也要死,朕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冷笑道,「朕只知道身體最虛弱的那個人是朕自己。你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你們總想等朕早日歸西,好搶走朕的女人,謀奪朕的國家!」 「這麼多年了,難道您連伯言是怎樣的人都不清楚嗎?」我終於流下淚來,「他對您的心,難道您不知道嗎?」 「朕知道,他也知道,」他冷冷說道,「可是朕的兒孫會知道嗎?他的後人又會知道嗎?曹操誓不篡位,現在的人難道不是稱他為魏武帝嗎?司馬懿總說他對曹魏一片忠心,可你看看他那兩個兒子,他們都知道嗎?」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