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世花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我就這樣捏著領子一步一步走回了家,我徑直穿過院子,無視任何向我問好的下人,直接回到房中。我回到房間又將房間反鎖,無論任何人來敲門,都閉門不見。我在房間裡自己替自己包紮傷口,然後整天躺在榻上不動。有如受了傷的獸,躲在自己的巢穴裡,一點一點等傷口癒合。

  我真的沒有讓孫權知道此事。自那以後,他來找我,我也閉門不見。他為此疑惑過,生氣過,最後還是由了我去。聽說北方軍情吃緊,他沒有過多心思去思考我莫名其妙的冷漠。

  並非懼怕于那蒙面人的威脅,只是我知道孫權的性格,若他知道什麼人傷了我,必會在暴怒中將整個武昌翻得雞犬不寧。大敵在前,我不願他分心。更何況除了肉體上的痛楚,那兩個刺客並沒有對我造成多大的傷害,而且我也隱約猜到他們是來自府中某位夫人的指使。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今後自己小心點,便是了。

  但獨坐房中養傷時,還是忍不住去猜測:那指使別人傷我,又讓我因傷而疏遠孫權的人,究竟是誰呢?我覺得大多數應該是王夫人所為,但思緒飄轉間,有時想起步夫人那美麗和善的笑臉,突然會打個冷戰。這美麗的女子,如果沒有我的存在,她本應是實至名歸的皇后,如果這一切是她指使,也未必有多奇怪。

  這樣想的時候,心裡竟沒有一點怨恨。如果不是來自那個時代,如果不是心裡有其他的人,有人這樣搶我的東西,我也會要和她爭的吧。

  那一天是七夕,孫權本來想找我出去,再次吃了個閉門羹後,怏怏地帶了步夫人出去了。

  華燈初上時,府上所有人都在房中就餐。我料想院子裡不會有幾個人,在房中早憋得發慌,便披了衣去院子裡散步。

  獨自在幽暗的院牆下行走,看著遙遠的樓閣間映來的燈火,再看看自己虛弱的身體,突然覺得很淒涼。

  這個時候,突然院牆上有個聲音輕輕叫著我的名字。

  我抬頭,看見駱統爬在牆上叫我。

  我愕然,然後不禁莞爾。我笑道:「你多少歲了?如果被人發現,你以後也不用出去見人了。」

  他苦笑道:「找你可真不容易。如果送信的人能找到你,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有事?」我問他。

  「沒事,」他笑嘻嘻地,「想你了唄。」

  「兩年沒見,幾時學了這樣的油嘴滑舌?」

  「先不貧嘴,」他說,「來我家坐會吧。」

  「去你家做什麼?」我奇怪地看著他。

  「我生日沒人陪,設了些酒菜,想你陪我說會話。」

  「我怎麼記得你是春天生日的?」我愈發奇怪了。

  「說明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啊。」他做了個哭喪的表情。

  「你生日怎麼會找不到人陪?而且你不是一直在濡須嗎?」

  「回頭再說吧,」他幾乎哭出來,「我在這裡都趴了一個時辰了。你先答應我。」

  身上有傷,本來是不願意出去的。但他語氣懇切,又那麼久不見他,確實有些想念他。於是我點了點頭。

  「你去門口,我有馬車在等你。」他歡天喜地地說著,跳下了院牆。

  「不是在濡須麼?怎麼回來了?」走入他家門口時,我又忍不住問道。

  「有軍情。陛下召我們回武昌商議,我便回來了。一來就去訪你,你竟閉門不見。到底怎麼了?」

  我淡淡一笑,沒有答他的話。

  他在武昌的宅子很小,幾步就穿過了院子。在寂靜冷清的房門口,他停住了腳步。

  我以為他是出於禮貌讓我先行,便先推門而入。

  沒有任何預感,才跨入房門一步,呼吸頓然停滯了。

  屋裡亮著燈,桌上擺著酒菜。桌旁坐了一個人,聽見我的腳步聲,他便微微地側過頭來。

  那安靜的表情,那微微落寞的眼神,那嘴角邊若有若無的溫和的笑,是我在夢中想過千遍的容顏。

  是我有生之年,終會狹路相逢的,隔了世的愛情。

  卷六 聚散 二 仿如隔世

  我訝然回頭看看駱統,他緊抿著嘴,堅定地站在門口,堵住我出去的路。我又轉過頭看了看陸遜,他還是那樣安靜地看著我,溫和的眼睛有如深湖。

  我歎氣,再一次將頭轉向駱統,說:「你怎麼騙我。你真的不是今日生日。」

  駱統張嘴要說話,但他的聲音已從身後傳來:「不要怪他。是我的主意,我讓他約的你。」

  我又回頭看他,他正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著我。我們就這樣對望了許久,然後他輕輕說:「既然來了,就過來坐下吧。」

  我猶豫了很久,後來駱統說:「坐下吧。你們好好聊聊,把話都說開。見你們這樣,真讓我難受。」

  我別無選擇,然後一步一步走向他,在他身邊坐下了。

  駱統笑起來,輕輕走出去。

  在出去前,他又回過頭,毅然決然地對我說:「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在我想出要說的話之前,他已關上了門。

  屋裡一下子變得很安靜。我的臉有些發紅,竟不敢將目光投向他,只是盯著面前搖曳的燭光,一時間心亂如麻。

  他也一直沉默著。我又忍不住悄悄抬起頭看他一眼。發現他正在看著我,眼中是湖水一樣的溫柔。

  這一下,我竟再捨不得將目光移開。就那樣慢慢將頭轉過去看著他,心也漸漸安靜下來。

  「你的頭髮,都這麼長了。」我聽見他輕輕地說。他的手輕輕抬了抬,卻又還是放下去。

  我的頭髮,自從那一夜之後,就再沒剪過。經過六年的時光,它已幾可委地。沉沉甸甸,層層交織的,都是不為人知的思念。

  我淡淡笑著,眼中竟泛起淚光。

  「還好麼?」他問我。

  「一般,你呢?」

  他不去答我的話,又看了看我,低聲說:「我明天又要出征了。」

  「是曹魏入寇吧,」我淡淡地說,「去吧,打敗曹休,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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