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世花 | 上頁 下頁
五八


  駱統迎上去,將一吊錢放在那小兵手中,討好似地對他說:「我們也是純屬無心。願意給予賠償。或者踩壞了多少,我找人來給你重新種上便是。」

  小兵拿著那吊錢,臉上出現猶豫之色。半晌,他遲疑著說:「因為我們一直有軍法規定。此事我也作不得主,或者與我們大人商量看看?」

  「那好,」駱統指著我說,「便告訴你們大人,這是東吳來的影夫人。」

  我想要制止他,然而他已經說出來了。

  小兵驚惶地看看我,然後飛一般地去了。過了不一會兒,見他引了一個黑衣男子急急往這邊走來。那男子四十歲的光景,全身上下打扮得極盡奢華,卻完全不似一個將軍。然而我想,這便是他們的大人了。

  他走過來,深深向我鞠了一躬,然後笑嘻嘻地看著我說:「今日起床便聽見屋簷下喜鵲叫,果然是有貴人來了。」

  我說:「不敢。我也是偶然經過貴境。請問大人怎樣稱呼?」

  「在下司馬懿,夫人亦可叫我仲達。」他仍是笑盈盈地說道。

  我深吸一口氣,不可置信地打量著眼前的人。他和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樣。他的長髮一部分精心挽起一部分漂亮地披下,手中拿著黑羽扇,冠戴上鑲了黑色珍珠,指上戴著大得誇張的白玉扳指,腰間又絮絮叨叨地懸了一大堆玉和黃金的飾物。這哪裡是傳說中老謀深算的司馬懿,這完全是一個惟恐天下人不知他奢華的暴發戶。

  見我一臉驚訝,他仍是笑著說:「夫人覺得這身不好看?我也苦惱得很,不知道黑色衣服該配怎樣的飾物才好呢。夫人從江東來,江東的男女是否也如此打扮?哎,我聽說江東的珍珠物美價廉……對了,夫人去我那裡喝杯茶如何?我屋裡有上好的毛尖。」

  我像是被人打懵了般點了點頭,夢遊似地跟他走去。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不對了,他怎麼會是司馬懿?或許湊巧只是個同名同姓的人?

  「司馬大人原來不是跟隨王太子從事麼?」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我是跟魏王陛下啦。魏王陛下派我去跟誰,我就跟誰啦。只是我天生愚鈍,腦筋轉得沒他們快,於是還是覺得種田更適合我。在這裡種種田,養養花,應該更適合我這種人吧。——對了,你看這是我親手栽的蘭花,如何?」

  在他的居所前他蹲下,得意地向我展示一株蘭花。

  花很美,白色的花瓣嬌羞地在綠葉間探出頭來。他愛憐地撫著花葉,輕道:「我也就是這點愛好咯——」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是不對的。

  然後我想了起來。

  我見過這樣子的花。那是去年的秋天,在陸口,陸議在軍士面前親手種下的。那時他為了迷惑關羽,整日遊手好閒。在種下這花時,他還煞有介事講了一大套花經。其中有幾句,我記得是這樣的:「這一種蘭花,卻與其他蘭花不同。只有在秋天種下,才能開得長久。」

  我忍不住輕輕笑起來。同樣是韜光養晦,但司馬懿你道行還未夠深。

  第二日,我撇下隨行人員,隻身騎了馬出城。我徑直去到司馬懿的居所,他穿了件花裡胡哨的衣服,正在廳內耐心地磨著幾粒珍珠。看見我來,便笑逐言開地說:「影夫人看我這身衣裳如何?是否頗有江東之風?」

  我直想翻白眼。懶得和他糾纏,便直接說道:「不必在我面前裝。」

  他怔了怔,眨巴著眼睛說:「不大明白影夫人的意思。」

  我說:「記得秦時有個將軍叫王翦,有次出征時,他一直不斷地問秦王要封侯和田宅,一直到半路了還打發人回去提醒秦王記得給他封賞。人笑他糊塗,然而他卻是最清醒不過的。因他知道,貪戀財物的臣子,才是君王最不防忌的臣子。這個故事,想必大人也聽過。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麼?」

  他笑起來,別過頭去。然後他慢慢回過頭來,臉上仍是笑嘻嘻的,眼中卻多了種淩厲的光芒。我深深看他,縱然他仍是一身亂七八糟的打扮,然而真正的司馬懿,還是從這個軀殼裡走出來了。

  「那你的目的是什麼呢?」他這樣問道。

  「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說。」

  「我要你幫忙阻止魏王南征。」

  「魏王病成那樣,本來就無法南征了。」

  「我是說未來的魏王。」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意所剩無幾。他看看我,然後緩慢地說:「未來的魏王是誰我還不知呢。即使知道了,我也只是個種田的而已。」

  「你未必會種很久的田吧!」

  他笑起來,一邊搖頭一邊說:「那也要看未來的魏王還讓不讓我種田了。」

  「你完全能夠決定未來的魏王是誰。你躲在這裡種田,是怕押錯寶吧。」我冷冷地說。

  他瞥我一眼,然後輕聲說:「那你也太小看我司馬懿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疑惑地問他,他卻不答我的話,又搖了搖頭,冷冷說道:「我憑什麼要幫你?」

  我說:「我是沒什麼好處能給你。你又不貪財。」

  他又一次笑起來,說道:「不管我貪不貪財,我只是沒必要幫你。」

  「你若不幫我,我便去和魏王說你其實是個野心家,你現在在韜光養晦迷惑他,將來你要謀奪他的國家。」我一咬牙,橫道。

  他又是一怔,然後回過神來,慢慢說道:「你現在連魏王的面都未見過。即使見了面,他也未必會聽你說這些。」

  「我是沒把握。所以你儘管去冒這個險。」

  他看了我很久,然後終於笑起來:「最毒婦人心。」

  我說:「人心都是一樣的。」

  「可是我不能幫你阻止一輩子吧。你就不怕你離開魏境後,我翻臉不認人?」他笑嘻嘻地說。

  「這我不管,我在這裡時你給我放乖點就行了。」

  他看著我點了點頭,然後又叫起來:「那我未免也太虧了。你總得讓我得到點什麼。」

  「你想要什麼?」

  「情報,」他仍是笑嘻嘻地說,「我最喜歡收集別處的情報。你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這樣我還不至於覺得太虧。」

  我搖搖頭,說:「既然你喜歡收集情報,那我所知道的,想必你都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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