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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卷三 縱橫 十 肅殺

  真正見到孫權,是回建業之後的事了。回到建業後他也沒回家,只是將軍隊安排在城外的軍營裡,自己留在營中。

  那一天氣溫驟降,空氣中滿是蕭索肅殺的氣息。他托人帶信給我,說想見我。

  我便隻身前往。彼時荊州大捷的戰報已家喻戶曉,城中百姓的熱情並不為寒流所降低。我隻身穿過歡樂的人群,卻始終開心不起來。

  我在軍營中見到他,他身著便服,正在逗弄一隻鸚鵡。見我進去,他只是淡淡掃我一眼,然後示意我坐。

  我坐在那裡很久,他並不理我,只是不停地逗那鸚鵡。那鸚鵡應該才購入不久,無論孫權怎樣教它,它始終無法說出一個像樣的字,只是不停地「嘎嘎」叫著。在清寒的空氣中,那「嘎」的聲音聽起來竟像「殺」。

  我打了個寒噤。

  他這才轉過身來,隨手拿了件大麾扔在我旁邊,淡淡地說:「這裡比城裡冷,你應該多穿件衣服來。」

  我說:「冷一點也不怕的。」

  「你是不怕,」他冷冷地看著我,「你怕過什麼?」

  我緩緩低下頭,輕道:「願接受處罰。」

  「你以為孤會怎樣罰你?」

  「……我不知道。」

  他突然走過來,用幾隻手指生硬地托起了我的下巴,讓我目光正對了他的目光。看到他眼睛時我嚇了一跳,我還從未在他眼中見過這樣複雜的表情:像是悲傷,又很倔強;像是憤怒,又顯得冷清。

  「有句話,孤問過你一次的,但孤不死心,現在再問你一次,」他嘶啞著嗓子說,「願不願意留在家中,做孤的皇后?」

  我輕輕搖頭:「即使您再問我一千次,我的回答也是一樣的。」

  他鬆開了手,轉身。轉身時衣服用力地掛了一下鸚鵡的架子,那鳥兒便驚得在架上撲飛起來。他卻不以為意,又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那一刻我以為他要跌倒了,可他扶住了案角,一手扣在寶劍上,然後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也安靜地看著他。他要怎樣呢?

  他卻突然舒口氣,臉上的表情在瞬間平靜下來。

  「你走吧。」他突然這樣說。

  我看看他,然後勉強行了個禮,走了出去。

  在快出門時,他又叫住了我。

  「月圓時孤打算在家中擺慶功席,到時你要參加。」他這樣平靜地說道。

  我點點頭。然後掀帳出門。寒意瞬間湧過來包圍我,天地間一片肅殺。

  因孫權的軍營離城比我預想中要遠,一路走回家時,已是夜裡。孫府的大門緊閉著,我叩門,只是無人應我。卻從門縫中見到一對冰冷的眸子,閃著幸災樂禍的光芒。

  我歎氣,出去這些時間,家中的僕童早成了其他幾位夫人的心腹。這樣子的刁難,也並非不可理喻。我知道若我在門口一直站下去,門還是遲早會開的。可我突然覺得這樣很沒意思,便轉個身去呂蒙家中。自上次夷陵一別以來便再沒見過,也理應去見見他。

  呂府的門人對我很尊敬,開了門就請我進去了。一路向裡面走去,所見的人無不向我點頭致意,仿佛是見了自家人歸來般。我走到呂蒙房前,房內依稀有昏暗的燈火,正想叩門,卻聽見裡面傳來一把並不陌生的聲音——

  「——呂將軍要小的怎樣做呢?」那聲音在怯生生地問。

  「既是在你家的宴席,你只趁人不注意把這毒放入那個人杯中便是了。」呂蒙的聲音答道。

  「不會被人發現嗎?」

  「誰會想到是下的毒?現在軍中都流傳關羽的冤魂索命,因此暴死也是可能的。」

  「那呂將軍給小的的承諾,一定會兌現嗎?」

  「我為何要騙你?」呂蒙不耐道。

  「好……」那個聲音停了停,又仿佛傾注了很大勇氣般說道,「那我聽呂將軍的,給陸將軍下毒……」

  ——給陸將軍下毒!

  我大驚,扶門的手不由一緊。門是從裡面鎖上的,卻因為承受了力道發出「呀」的一聲。聲音驚動了裡面的兩個人,在我來得及找個地方藏起來之前,他們已破門而出,呂蒙拔劍指向我。

  隨即他認出了我,一驚,握劍的手卻垂下了。他的臉上全是驚惶的表情,可站他身後那人的神色卻更難看。那張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惶恐和不安,死死地握著衣角縮起身子,仿佛想要把自己縮入黑暗中。這個人,正是阿榮。

  「……你都聽到了?」呂蒙皺起眉來問我。

  我點點頭。

  「怎麼辦?呂將軍怎麼辦?」阿榮求助似地望向他,「……是否要滅口?」

  「啪」的一聲,他臉上多了五道血紅的手指印。呂蒙用劍指著他,氣得全身都在發抖。

  「這話是你說的嗎?」他怒道。

  我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空氣中的冰冷突然滲入我全身。

  呂蒙看看我,又回過頭看看不知所以的阿榮,然後對他說:「你先回去吧。姐姐是自己人,沒關係的。你只記住我的話就好了。」

  阿榮不安地點了點頭。然後悄悄退下。

  只剩我和他站在那裡。我依舊不開口,只是看著他。他的神情中全是猶豫,臉色難看得怕人。

  然後他還劍入鞘,輕聲對我說:「站在這裡說話不方便,還是進去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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