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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我寧願你的兒子不要跟我打仗,」他淡淡笑著,將手放在那個小兵的額頭上。

  「我寧願等他大時,已經沒有戰爭了。」

  天晚,埋葬屍體的軍人們收隊了。我們也隨著歸城的人流,慢慢走回去。

  「倘若覺得累了,便好好休息一下。」我對他說。

  「不累,」他搖頭道,「一切不是剛剛開始麼。」

  我看看他,他在看著北方的天空,而我也回過頭去看北方。夜黑而沉,而遙遠的北方,不知哪裡的燈火將地平線上的那一線添染成了深紫色。

  戰火不會結束,在那深紫色的天空下,關羽在等待我們。

  卷三 縱橫 九 聖人?

  我從未見過關羽,然而他對我來說卻並不陌生。在我出生的那個年代,飯店的老闆供他,武館的武師們拜他,連迷信的商人們也為他燒香,他早已脫離了一個歷史人物的範疇,在千百年的傳說積累中,變得接近聖人。

  《三國志》中對於他在荊州之戰中如何戰敗的描寫並不多,而記憶中演義中關於他的敗,也是來得莫名其妙。事實上,戰勝他遠比我記憶中的任何文字記錄都要艱難。

  他從樊城撤軍時,手中部隊仍有七萬人以上。而呂蒙和陸議二人手中部隊加在一起再加上俘虜,也不會超過五萬。更何其中二萬人留在秭歸,以防劉備派軍來援,亦怕關羽從秭歸逃出。

  關羽駐軍在臨沮,吳軍留在夷陵。兩方大軍隔著兩城進入膠著狀態,任何一方都不敢輕舉妄動——縱然關羽已如喪家之犬,然而倘若不能一舉殲之,進來坐收漁利的很可能就是曹軍。

  在這樣的情況下,陸議突然只帶了幾十人便去樊城了。當我聽說這件事時,他已經離開很久了。聯繫曹軍一起夾攻關羽確實是很聰明的主意,然而這樣前往,還是讓人為他的安全擔心。

  只沒想到的是,他走了不到三天,夷陵的駐軍便出事了。

  起因是十分偶然的:兩個呂蒙手下的小兵在一條窄巷中遇到兩個陸議手下的小兵,互不讓路,因此便引發了口角。口角的內容無非是這場戰爭中哪一方的主帥功勞更大。但這場口角所引發的後果,卻令人驚訝。

  口角很快便成打鬥。又有路過的士兵紛紛加入戰團。等到這消息傳入呂蒙耳中時,已是打得不可收拾。

  他迅速帶人前去想要平息戰鬥。然而陸議手下的士兵卻並不聽他的號令。一來他處理得有失偏頗,二來因他們一直認為主將受到不公平待遇而心懷怨恨,第三個原因之前沒人意識到,但引發出來的問題可能致命:

  這場戰爭,右都督應該是最高統帥。之前這個職位屬於呂蒙,然而為了迷惑關羽,呂蒙告假後陸議便被任命。事後呂蒙又回來,然而陸議的官職卻並未作改動。關於這支軍隊的最高統領權究竟歸誰,孫權也並沒有作詳細說明,當然我寧願相信這純粹是由於他一時疏忽。

  呂蒙命令不了陸議的士兵,一怒之下,竟派人強行收走了右都督的官印。這是很不明智的做法。大敵在前而先自內亂,怎樣說陸議的手下都有責任。然而他一直以來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也確實讓這些軍士的憤怒能夠被理解。在這樣的情況下,呂蒙卻並沒有好好處理此事,反而一昧讓矛盾激化。更加讓人心寒的是,當憤怒的陸議手下的將士將呂營團團圍住,要求歸還官印及給個說法的時候,呂蒙開始閉門不出。

  嘩變那一晚我在呂營,我尋遍營中上下,都找不見呂蒙。很顯然,他知我要說什麼,因此打算連我也不見。我滿懷憂慮地走近大門,湧入耳中的是外面軍士震天的咆哮聲。我看看身邊呂蒙軍中的將士,他們一個個都轉過頭去,看起來並不打算承擔此事。

  若是陸議在這裡,他一定會走出去的吧。我聽著外面一聲高似一聲的呐喊聲,在心裡歎了口氣。

  然後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團團圍住的全是陸議的士兵,舉起的火把映紅了半個天空。我走到他們中間,瞬間已有幾把刀架在了我脖子上。

  「是呂蒙的族弟。」我聽見他們低聲交換著意見,而他們眼中的殺氣,也漸漸泛了上來。

  我沉著地說:「你們要殺我,也不急於一時。不如聽我說完幾句話再殺?」

  當中一個士兵看了看我,然後收回刀,傲慢地說:「你說罷。」

  「你們是打算陷陸將軍于不義?」我看著他問道。

  他們都怔了怔,然後問:「此話怎講?」

  「你們這樣子的舉動,難道不是要給他戴上個『謀逆』的罪名嗎?」

  「我們不是謀逆,我們只希望呂將軍出來給個說法。」

  「倘若主上要怪罪,我們用性命去承擔責任便是。此事與陸將軍無關!」

  他們七嘴八舌地嚷嚷著。

  「我相信你們出自好心。然而若讓敵人找到可乘之機,利用奸細挑起了更大的事端,陸將軍將以何面目見人?」

  「我們並不是受人擺唆,我們都是自己要來的!」一個年輕的士兵急急地說,「陸將軍一直那樣關愛我們,他的用兵也讓我們敬佩得很。呂將軍的官職一直高於陸將軍,我們也並不是說非要陸將軍當右都督不可。但是主公也應該給陸將軍一個說法呀。可是如今他受到這樣的欺淩,我們怎麼能夠袖手旁觀?我們並不是要針對誰,大人你要知道——我自己本就是呂將軍的舊部。只是這一次,我認為呂將軍錯了。我為陸將軍不平!」

  這個年輕的士兵越說越激動,竟已是淚流滿面。

  「我知你說得無錯。但你們總不能這個樣子下去。應該找個方法解決這個事情。」我說道。

  「你說,要怎麼解決?」他們紛紛問道。

  「你們先退去,上面總會還陸將軍一個公道的。」我安然說道。

  「我們又憑什麼信你?」他們冷笑道。

  這話問得我也愕然了。我看了看身上寒酸的普通兵吏的軍服,他們憑什麼信我?

  我安靜的時候,他們又哄然起來,四周一片混亂,看不清出路在哪裡。

  我說:「你們必須相信我。」

  他們說:「我們為什麼必須相信你?你以誰的名義要我們相信你?」

  「——以影夫人的名義。」我安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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