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流年明媚·相思謀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丁淺荷不明白,只認准一件事,她要去真定找父親。她抬高了下巴怒道:「什麼叫契丹人捨不得殺我?」

  杜昕言上下打量她,伸出兩根指頭彈了彈她的漂亮銀甲,笑道:「姑娘家穿了這個,看上去另有一番風韻。」

  「小杜!你敢辱我?」丁淺荷頓時氣白了臉,長槍一擺,迅急刺向杜昕言。他只偏開了頭,手已夾住鑌鐵槍刃。丁淺荷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沒把槍從他手中拔出來,見他仍笑容可掬的望著自己,氣得把槍一扔,哇的哭出聲來。

  一張粉臉霎時如梨花帶雨,哭得風雲變色。杜昕言上前兩步溫柔的攏住她輕聲哄道:「家父已調了西北道大軍增援。三殿下的河北東路大軍已經從大名府出發前往真定。戰場上失散是常有的事。你爹多年征戰,不會有事的。」

  丁淺荷打出生起就一直錦衣玉食,父親下落不明,又遭兵敗失了真定。這些日子受的冷眼不少,過去常一起玩的權貴子弟紛紛避開她,心裡已委屈得不行。杜昕言一激,心頭鬱悶之氣終於發出,直趴在他懷裡收不住眼淚。

  她的哭聲讓杜昕言想起了從前。丁淺荷將門出身,性格直爽倔強,小時候學騎馬從馬上摔下來也是拍拍衣服上的灰翻身繼續上馬,一滴淚都沒掉過。這種難得一見的柔弱讓杜昕言心疼,丁淺荷從來都是活潑的瘋丫頭,不是無助的小白兔。他輕拍著她的背,想像著戰場上的種種可能,不覺黯然。

  然而杜昕言忘了,丁淺荷一向固執,認定的事就一定會去做。哭完發洩完,她還是留下一封書信,偷偷出了京城北上尋父。

  杜昕言看到丁夫人遣人送來的信時,頭就開始痛。他拎了包袱出城就往北追。

  無雙在城外攔住了他,遞給他一封信。同時低聲說:「她在粥裡放了黃蓮。」

  杜昕言看了看信忍不住皺眉:「這女人成天琢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實在可恨。偏偏不喝還不行!無雙,沈笑菲非普通女子,不能讓她懷疑你通風報信。你以後……我自有分寸。」

  他吞回了要說的話,無雙低頭垂眼的瞬間杜昕言想起了她來刺殺他的那晚。無雙在他面前暴露的情感太多太明顯,讓他沒辦法再說下去。

  她的關心是為間者致命的漏洞。人的感情是最難掌控的,杜昕言不欲再說。他暗暗決定大局稍定就堅持讓無雙離開。

  馬蹄得得,陽光從林間透過,馬上的杜昕言青衫飄飄英氣勃勃,明朗得不沾半點陰霾。無雙只希望路永遠也走不完,她貪戀的望著他,驀然想起高睿,她還配得上他麼?心頭一黯,低聲說:「我先走一步,免得她起疑心。」

  陽光照在渠芙江上,荷葉清綠,岸邊垂柳依依。江畔系了只小船,沈笑菲坐在船上,癡癡回想當日清晨的情景。

  透過荷葉縫隙,他負手站在江岸上,一襲青衫在清晨的風裡微微飄蕩,眉俏眼底都是笑意,那種明朗瞬間讓笑菲心動。

  她幽幽歎了口氣。

  不遠處傳來鳥鳴,是無雙的暗號。

  沈笑菲便望向岸邊。不多時,聽到馬蹄得得,仿佛每一聲都踏在她心裡,濺起無限喜悅。目光落在杜昕言馬側的包袱上,笑菲嘴角撇了撇。

  杜昕言一個漂亮的下馬,落在岸邊。拱了拱手道:「得沈小姐傳書,在下心急如焚,盼沈小姐能告之詳情。」

  笑菲在信中只寫了一句:「欲知丁奉年消息。渠芙江見。」

  她手裡拿著一枝半開的粉荷,白色紗衣被河風吹著鼓起來,像兩瓣白色的荷瓣。隱約現出兩條纖細的手臂。她慢條斯理撕下一瓣荷花放在水裡,用手撥了撥,那花瓣就像只小船蕩開。她抬眉極斯文的往林子裡輕喚了聲:「無雙!」

  無雙從樹蔭裡出來,默默的上了船,劃起小漿離開。

  杜昕言這回總算是能看懂沈笑菲的神色動作了。知道自己心急,她看出來了,偏要繞著彎子讓自己更急。心裡將沈笑菲罵了個千萬遍,眼看小船蕩入江中,他只好施展起八步趕蟬的輕功踩蓮而過,飄飄然落在了船頭。

  笑菲手中的荷花已被她撕了個七零八落,她微笑著看著杜昕言揚手將手裡的花梗子用力拋出去,拍了拍手道:「我煮了點荷葉粥,這節氣消火最好。杜公子喝一碗?」

  瓦罐中倒出碧綠清香的粥來。杜昕言苦笑,想起無雙說粥裡下了黃連。

  「不喝?我白煮了。杜公子請吧!」

  杜昕言無奈,不喝,他就白來了。他端起粥碗疑惑道:「不會是穿腸毒藥吧?在下可不想死得太早。」

  沈笑菲偏了頭用手輕輕劃了劃江水,不吭聲。

  杜昕言歎了口氣,屏住呼吸一口氣將粥喝得乾乾淨淨。胃裡一陣陣噁心,嘴裡苦得已沒有味道。臉上卻漾起了笑容:「真甜!沈小姐的粥哪裡是用黃連水煮的,分明是玉液瓊漿熬的。清香甘美,人間一絕!」

  他以為自己喝完黃連粥連聲贊甜多少能博得沈笑菲一笑。誰知她臉一沉喝道:「下船!」

  「什麼?」杜昕言以為自己聽錯了。

  「杜公子不是輕功好麼?難不成還要我送你上岸?別讓丁姑娘等急了。北方在打仗,去得晚了,誰知道丁姑娘有沒危險。」笑菲嘴一扁,冷冷說道。

  杜昕言霍的站起身指著沈笑菲道:「你誑我來,就為了捉弄我?」心頭一股火莫名的又被笑菲挑起,像大熱天的飛來一星丁點火星,呼拉拉燃起燎原大火。

  沈笑菲淡淡的說:「丁奉年被生擒,頭髮也沒掉一根。三殿下來信說,才救了他出來。過兩日邸報會到京城。」

  她就像拿了把火鉗,夾走了燒得最烈的那根柴火,看似燒得劈里啪啦的大火轉眼間就成了堆無力燃燒的灰堆。杜昕言的怒火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被這句話沖散了。

  他拱手道:「多謝。」身體飛轉,衣袂帶飛,如一只大鳥飛翔在荷葉上,去勢比來勢更急。一副巴不得早點上岸,飛馬去追心上人的架勢。

  那身青衫在荷葉上迅急掠過,也像刀一樣飛快掠過笑菲的心。他為了丁淺荷喝黃連粥,他為了她不惜討好自己……沈笑菲站起身,一把扯下面紗驕傲地大喊:「我曬了太陽會起痱子發高燒是假的,是騙你的!你上當了!」

  杜昕言正提著內力飛奔,聽到這句話,內力一泄,咚的掉進了江裡。想起洛陽城的耍弄,相府後花園為她舉著胳膊擋了一個時辰的太陽的情景。怒氣終於重聚噴發,恨得一掌拍在水面上,激起水花一片。

  江面上笑聲清脆,杜昕言提氣喝道:「沈笑菲,你給我記好了。此仇不報非君子!」

  「還有,勸你也別追了。丁姑娘一出城就被我的人接應護送前往大名府了!你要追,我就傳書下去殺了她!」笑菲語聲一冷。

  杜昕言大怒:「你什麼意思?」

  小舟上沈笑菲扯下了面紗,摘了張荷葉頂在頭上,襯得一張臉清新可人。她揚著下巴得意的說:「你追上去什麼意思,我就是什麼意思!」

  杜昕言愣了愣,就笑了,語氣中充滿了快意與欣賞:「沈笑菲,棋逢對手,實在痛快!戰事一完,我就請皇上賜婚。」

  清脆的笑聲也從遠去的小舟上傳來:「都說京城小杜風流多情,其實心中只有丁家淺荷小姐。原來也不過如此罷了!賜婚麼?寶貝人人搶,輪得到你才行!」

  語帶譏諷,刺得杜昕言一躍而起,而驕陽之下,那條白色身影已上了對岸,連頭也沒回。他內息不純,「咚!」的又掉進江裡。

  杜昕言乾脆全身放鬆浮在了水面上。層層綠荷擋住了他的身影,陽光從荷葉間的空隙灑下,水面上現出斑駁的光紋,瞧得久了,眼就有些花了。就像眼下的局勢,雜亂無章錯綜複雜,讓人心煩意亂。

  他閉上眼睛再也不看這些跳躍的波光。清清甜甜的荷香暫態盈滿鼻端,暑氣盡消。周圍安靜得只聽到遠處岸上的蟬鳴。杜昕言這才靜下心來細細的回想與沈笑菲見面的每一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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