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流年明媚·相思謀 | 上頁 下頁


  她提裙漫步上樓,走到二樓閨房門口又聽到無雙清泠的話語:「小姐除了自己從不掛念任何人麼?」

  笑菲的腳步頓時有如千金重,怔怔的站住。雪早住了,陽光映得花園很亮堂,連風聲都沒有,異常的安靜。

  她從來沒有掛念著別人麼?這些天她時時在記著念著想著一個人。

  渠芙江上透過荷葉縫隙,他負手站在江岸上,一襲青衫在清晨的風裡微微飄蕩,眉俏眼底都是笑意。

  落楓山一曲簫音空靈宛轉,夜夜在她耳邊一遍遍響起。

  她打了個寒戰,手籠在袖袍中抱著暖爐仍覺得冷。笑菲瞟了眼無雙,扁了扁嘴想,寧負天下人,也不要對不住自己。

  元宵燈節。

  一年之中京城最美的夜晚。

  笑菲看到侍婢嫣然換了身新衣,臉上有按耐不住的雀躍。可是,她不想去。她很想知道,她不去,三皇子睿會拿她怎麼辦。

  兩年前她身邊只有嫣然一人服侍。兩人興致勃勃去逛燈節,眼中只有五彩繽紛的燈,回望才知走散了。她站在一盞蓮花燈下並不著急,只待看完這燈就獨自回府。緊接著英俊瀟灑的三皇子睿就上演了場邂逅護美的戲碼。之後他總是顯露出對她情深款款的模樣,還把武藝超群長相清麗得讓她慚愧的無雙送來保護她。

  笑菲不肯相信三皇子睿對她一見鍾情,她也說不出為什麼。兩年來高睿表現得無懈可擊,私下裡一副將來江山要與她共執的癡情模樣。明著因她老爹當朝宰相沈儀堅持不介入皇子之爭,笑菲不想讓人知道她與高睿結識,他就擺出認不得她的模樣,絲毫不壞她閨譽。只說等太子位定了,沈相無顧慮了,就請明帝賜婚云云。

  她不相信,又疑惑重重,只好折騰無雙。只要她有不適,無雙就被高睿罰。笑菲剛開始是想試高睿,到後來就對無雙好奇。她跟在身邊兩年,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早讓笑菲看得煩了。她按耐不住想使壞的心,就想看無雙何時會激動的跳起來。

  「你倆自已去看燈吧。天冷,我不想出門。」笑菲望著無雙眼中又燃起興奮,如果她不去燈節,高睿見不到她,他會怎麼處置無雙?

  嫣然從小侍候笑菲,卻是個實心眼兒,喜怒都露在臉上。兩年下來,她依然不知道無雙的來歷。這會兒更聽不懂笑菲的意思,聽她說不去看燈,頓時耷拉了腦袋。她懇求的望著笑菲,賭氣地說:「小姐不去,我也不去了。」

  無雙臉上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笑菲眼珠一轉笑道:「好啦,一年就這麼一回。走吧,去看燈。」

  嫣然頓時歡呼起來,眼中透出一層興奮。

  笑菲瞟了眼無雙,她依然面無表情。笑菲走過無雙身邊時壞壞地說:「你猜這次他會怎麼罰你?」她輕輕一笑,攏了鬥蓬,款款而行。

  無雙腦中飛快閃過高睿似怒非怒的眼神和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仿佛他和沈笑菲一樣,拿她做試探對方的棋子。兩年來,笑菲不停的挑撥與折騰讓她有些不耐煩。她實在很討厭這個相府千金。但是想起他救她的情景,無雙微微起伏的心又平靜下去。像一顆石頭扔進了古井深潭,濺起漣漪又恢復了平靜無波。

  湧擠的人群,流光溢彩的街市。

  笑菲主僕三人戴了笑臉娃娃面具站在一盞蓮花下猜燈謎。笑菲突聽到脆生生的一聲:「小杜!你幫我贏那支簪子!」

  她順著聲音望去,眼前一亮。燈光下映出一個嬌俏人兒,貌美如花,穿著嫩粉色花襖,石青裙子,披著件大紅披風,頸項間一圈白狐毛襯著臉如銀月堆雪。她站在一盞花燈下,單手扯著上面的綢布燈謎,生怕有人和她搶。

  一襲青衫同時闖進笑菲的眼簾,杜昕言俊面含笑站在女孩兒身邊,抬起頭去看那道燈謎。因為專注,他的臉微仰著,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與側臉清俊的線條。他負手而站的樣子,又一次勾起笑菲的記憶。

  笑聲就這樣從前方傳來,杜昕言將贏來的一枝銀簪插進女孩兒的髮髻。她嬌笑的模樣,他溫柔的動作突然讓笑菲有些羡慕。

  她怔怔看著眼前的蓮花燈,目光已透過迷離燈光落在兩人身上。那些笑聲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而她,只聽到自己一個人的心跳。這種孤獨感讓笑菲有點害怕,她強迫自己收回眼神,專注的去看蓮花燈上的謎面。那行小字卻總是模糊,似被燈光照得花了,怎麼也看不清楚。

  他們什麼時候走的她並不知道,只是路過她身邊的人歎了句:「杜公子與丁小姐青梅竹馬,端的是郎才女貌!」

  「芳菲春墜淚,淺菏夏笑妍。」她想著這句詩,薄薄眼眸中便飛出了冷意。

  「什麼燈謎能難倒你?瞧了這麼久?」一個聲音低低的在她身邊響起。

  笑菲微驚,抬眼看到一張哭泣的臉笑了:「人人都愛買笑臉娃娃,你偏要與眾不同。」

  「我看到你是在笑,你看到我是在哭。正好應景,不是麼?」戴著哭臉面具的人身材高大,穿了件銀白繡福字底花錦袍,腰結玉帶,掛著香囊荷包壓袍金墜角,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少爺。

  他不等笑菲回答,引著她往前走。七轉八拐來到河邊,帶著她上了條畫舫。無雙領著嫣然,並同幾個便裝的侍衛跟著上了船.

  進了艙中,那人才摘了面具。面容俊美,嘴角噙得一絲笑意,正是當今三皇子高睿。

  「江南貢米出事了。皇上今天知道了消息,令戶部與江南道查辦。」笑菲沒有取下面具,連多餘的寒喧都沒有,遣詞酌句將消息說了一遍。

  年關時節,駐紮邊境的軍隊中突然有數十名士兵嘩變。

  邊境天寒,要防著北方契丹八部過境搶掠,士兵不敢懈忌。能吃頓熱呼呼的好飯食就算過年了。正巧司糧庫運來的軍糧到了邊境,伙房連開十袋軍糧裡面都是發黴的陳米。細查這批軍糧有七成都是黴陳米,伙房也沒撤,將新舊米混在一起煮了。年三十那晚喝了酒的士兵吃著黴陳米發起瘋來,有十來人當場脫了軍衣不幹了。

  武威將軍丁奉年當即立斷斬了鬧事的士兵穩定軍心,同時遣心腹飛馬入京拜年。他給司糧庫官員送了份厚禮,暗示軍糧有問題。

  丁奉年長年領軍駐邊,軍糧軍餉是安軍心的頭等大事。他私下裡以為司糧庫對他有所不滿,故意將往年庫房裡的陳黴米送了來。他送了厚禮沒有聲張此事。賣了人情同時也拿捏了司糧庫的把柄。丁奉年覺得處理得甚是周到。

  誰知司糧庫接了他的消息卻大為震驚。因為丁奉年會做人,司糧庫特意將從去秋江南道漕運至京城的新米調拔給了他。司糧庫遍查所有江南貢米庫房,庫房中仍有千余包是發了黴的陳米。以陳米充新糧是砍頭的大罪,掌管糧庫的官員嚇得渾身冷汗。

  糧庫重地,若說這幾千包陳黴米是在糧庫中被調換,絕無可能。偏偏有冊在手,入庫手續齊全,江南道糧運司完全可以推卸責任。情急之下,司糧庫有兩名官員投繯自殺,這才將案子捅到了御前。

  「我知道。消息一出我就在想,菲兒一定會來燈節,會迫不及待地告訴我這個消息。」高睿聲音很輕柔,含著一點點欣喜,一點點感動。聽到任何一個女子耳中,都會被他的聲音蠱惑了去。

  「那當然,我生怕三殿下吃了虧,若是爭不過大皇子,笑菲將來的榮華富貴找誰討去?」笑菲嬌笑著回答。臉上的面具還戴著,她並沒有取下它的打算。

  高睿執了笑菲的手,專注的看著她。

  大皇子熙有著和明帝年輕時一模一樣清亮雙眸,眸底總帶著看似溫和無害的笑容。高睿的眼睛卻像皇貴妃,江南水鄉清晨霧起的煙波浩渺,讓人看不清眼底最真切的神色。瞳孔深處偏偏又有兩點晶石般明亮的星光在閃爍,吸引著人一頭紮進去,想看個清楚明白。

  此時燈光下,他的眼神中只露出對笑菲的深情,那雙眼睛盈滿了見到她的笑意喜悅。高睿柔柔瞧著笑菲,半句不提江南的案子:「怎麼不取了面具?臉怎麼了?」

  「今日貪雪景在院子裡曬了會太陽吹了會兒風,起疹子了,怕嚇壞了你。」笑菲懊惱的抽回了手,扶了扶臉上面具。

  「無雙!」高睿沉下了臉。

  門推開,無雙走進來。目光平靜的落在身前的地板上,她懶得看這兩個人。

  「她攔不住我。不關無雙的事。」笑菲懶懶的補了一句。面具後的雙眸清亮,似乎好戲即將開場。

  「讓她來你身邊,就是要護著你毫髮不傷。」高睿有些責備的看著笑菲,就算是責備,也帶著寵溺與無奈的溫柔。看向無雙時,眼裡便結上了冰似的。「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菲兒,你說該怎麼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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