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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14.江風卷簟涼

  我臨近靖惠王府不遠,就已聽見歡歌笑語、鼓樂吹打之聲,絲竹管弦聲飄數丈,美酒芳香隨風撲鼻。

  我躍上靖惠王府的屋簷,見一座高樓之上燈火通明,隨即勾住一根樹枝向樓閣中張望。

  那樓閣四面金雕玉砌,幾案之上所用器皿無不系上好金銀玉石精雕細刻而成,連一把小小的唾壺亦是白玉所制,呈蟾蜍之狀,形態栩栩如生,蟾蜍張嘴之處便是唾壺入口,桌案上那些盛放菜肴、果碟、點心之類的金盒,皆光華璀璨、花紋精緻細密,即便是皇宮之中亦難得一見。

  樓閣中所燃並非尋常燭火,卻是南海獨有的「蒺藜香」,不但光芒更亮,且散發出幽幽香氣,令人聞之欲醉,與樓閣中侍女們身上的香粉氣息混合後,自有一種迷人心神的蠱惑力量。

  那些侍女皆身著若隱若現的各色輕紗,姿態嬌嬈撩人,她們的眸光含情脈脈,投向樓閣上方一張臥榻上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年約四十開外,體格健壯魁梧,相貌堂堂,身著一件金色輕袍,扣袢微散,露出結實的胸肌,懷中擁著一名美貌女子。

  那美人正將手中酒杯送至他唇邊,撒嬌道:「快喝了這一杯,人家再和你商議正經事!」

  男子語帶戲狎之意,輕捏她的臉蛋道:「我們昔日所為之事,哪一件不正經了?你如此催促我喝酒,莫非是惦記著你那駙馬,想早些回駙馬府去不成?你若是想他,不如將他召喚來此,我們大家一起玩樂,豈不是更加逍遙?」

  那美人含嗔瞪他一眼,語氣頗為不屑道:「喚那塊不解風情的大木頭來此地?無非是讓我生氣罷了,誰會惦記著他!昨夜他還想入府見我呢,你猜我想了個什麼妙招兒將他給擋了回去?」

  男子「哦」了一聲接酒飲下,興致勃勃追問道:「你且說來聽聽看!不知我們的長公主如何設計消了駙馬的貪色之念?」

  那美人轉過頭將酒杯放置在玉石桌案上,我趁她轉身之際看清了她的臉,赫然竟是蕭統的長姊,郗後親生長女,永興公主蕭玉瑤。

  我雖然不太懂得人間禮儀,近日耳濡目染,卻也知道大概,心中頓時驚訝不已。

  那金袍男子在靖惠王府中以姿態優遊,想必是此間主人靖惠王蕭宏無疑,可是,他身為皇帝蕭衍同胞六弟,卻與蕭衍的親生女兒、自己的嫡親侄女永興公主勾搭成奸,如此不顧廉恥,實在不可思議。

  永興公主媚眼如絲,依靠在蕭宏胸前,嬌滴滴說道:「昨夜,我得到信兒知道他會前來,早將房門都關好了。我且命人些了一張大字,用朱筆書上他家逝世令尊的尊諱,張貼懸掛在大門板上!他縱然有滿腔興致,只怕也煙消雲散了!」

  蕭宏聞言,擊掌數下,大笑出聲道:「妙哉!妙極了!還是我的小瑤兒聰明,如此一來,你那駙馬可就無計可施,只怕一年半載都不敢再來公主府邸求見你,懇請『敦倫』之事了!哈哈,當真是妙極了!」

  永興公主神態高傲,對蕭宏秋波暗送,說道:「這個沒用的蠢材廢物!本公主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噁心,他若永遠不來才好呢!」

  蕭宏開心不已,舉杯說道:「來,讓我們為了公主的妙計再幹一杯!」

  永興公主飲下一杯酒,伏在蕭宏懷中,二人調笑無忌,笑成一團。

  我驚得目瞪口呆,實在難以相信這美貌公主用心如此惡毒,蕭氏皇族的其他公主雖然頑皮驕縱,卻還沒有到這般肆意胡為的地步。永興公主為了避免駙馬強行進入自己房間,竟然用朱筆寫上駙馬亡父的名諱,不但是對故人的極大侮辱,更是對駙馬的故意恥笑和打擊。

  蕭統竟然會有這樣的親姐姐,不得不讓人慨歎「龍生九子、種種不同」,永興公主那駙馬的忍耐力亦著實驚人,受此侮辱竟還能忍氣吞聲,頂著一個空空的「駙馬」名號安然度日。

  我本不欲再看,卻突然聽見蕭宏喝止那些舞樂道:「都下去!」

  那些侍女等人忙不迭將樓閣門關好,退出閣外,且聽永興公主聲音略低,說道:「我明日就要進宮覲見父皇,那件事情,你籌備得如何了?」

  蕭宏神色肅了肅,說道:「早已準備妥當。他聽從太子上諫之言,殺了我的親生兒子,我將他的親生兒子趕離宮廷,卻並未斬盡殺絕,已是對他十分體恤了。本想等到他油盡燈枯、太子聲名狼藉之時再順利接手,卻不料他意欲更立太子!」

  永興公主面帶恨冷之色,說道:「太子被狐狸精迷失了心智,倒是他的福氣和聰明處,他倘若留在宮廷,日後必定只有死路一條。只是那老三老五與太子一般,皆是丁氏賤人所出,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況且,還有湘東的半個瞎子在虎視眈眈著!聽說昨夜湘東王府鬧刺客,由著他們鬧去吧,最好互相殺個乾淨,倒省的我們親自動手!」

  蕭宏冷笑道:「明日一過,都用不著再鬧了!」

  永興公主點頭道:「讓你那兩名高手假扮成我的侍女,隨我一起進攻去看望父皇。我們進入寢宮後,你且聽我暗號,只要他們一得手,我們就摔破玉杯,你帶著人馬沖進來,將遺詔換好,神不知鬼不覺將此事辦妥就是。」

  蕭宏伸手揉捏她的臉蛋道:「有你相助,何事不成?待我日後登基之時,必定封你為皇后,將你那駙馬遣送一個邊遠之地,你我二人永為夫妻,永享富貴榮華。」

  永興公主伏靠在他胸前,柔情萬千道:「你可不要忘了,我腹中已有你的骨肉,昨日產婆看視過,說是男丁……臨川王不在了,他就是你唯一的兒子,你可不能辜負我們母子!」

  蕭宏大笑道:「我當然知道,你腹中孩兒,日後便是太子,你還擔心什麼?」

  永興公主似乎指點他的額頭,輕啐道:「我為你冒險刺殺父皇,我若不有言在先,你日後登基為帝,天下美女應有盡有,你見了那些年輕美貌的宮人,心中還會記得我麼?」

  蕭宏摟住她,不停甜言蜜語,擁著她緩緩倒在榻上。

  我聽見他們刺殺皇帝的計劃,早已心急如焚,急忙匆匆忙忙離開靖惠王府,回到謝府別業中。

  我縱躍牆頭而下,見時候尚早,正在得意蕭統不會發覺我出門之事,準備偷偷溜回房間假裝安睡,剛轉過玫瑰花叢後,聽見廊簷下傳來一個溫柔的男子聲音道:「你回來了?」

  是蕭統。

  我看見他的白衣身影,不得不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個頑皮的笑臉。

  蕭統向我緩緩走進,俊容面無表情,語氣依然溫柔卻帶著幾分嚴厲,說道:「為什麼不肯聽我的話偷偷跑出去?」

  我支支吾吾說:「我看京城夜景……」

  蕭統站立在我面前,說道:「是看靖惠王府的夜景吧?我從書房出來不見了你,聽說你打聽靖惠王府所在,料定你必是去了那裡。我一直跟在你身後,只不過比你早回來片刻而已。」

  我暗自沮喪不已,自從身懷有孕之後,我不但法力減退,連昔日十分敏銳的聽覺和嗅覺都遲緩了許多,竟然不知道蕭統隨我而至靖惠王府,且一直在暗中盯視保護著我。

  蕭統看著我,不再說話。

  我料他此時一定十分生氣,轉過玫瑰花叢,伸手胡亂去摘玫瑰花,不料手尚未碰觸到玫瑰花梗,那朵花已被人輕輕摘了下來,遞送到我面前。

  他柔聲道:「玫瑰多刺,當心紮了手。」

  我接過玫瑰,撲到他懷中,睜大眼眸含笑看著他說:「我知道蕭郎最疼紫兒了!」

  他輕擁住我,叮囑道:「以後萬萬不可如此。六叔行事陰沉,府邸中機關重重,手下死士無數,他們今夜密謀必定守衛森嚴,倘若被人發覺你的行蹤,你就不能輕易脫身了。」

  我仰頭說道:「我只是不甘心任由他們無中生有,故意冤枉蕭郎!況且今夜我並非全無收穫,我探聽到了一個重大消息,他們明日要假借永興公主探病之名,入宮行刺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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