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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蕭統的話本是事實,蕭衍態度執拗堅決,早已勸無可勸,若是再強加阻擾,以蕭衍此時的身體狀況,實在難以保征不出任何意外情況,不如施以援兵之計,既可順遂蕭衍此時心願,又可暫時緩解他失妻失子之痛,利於身體康復。

  豈料永興公生聞言,對他態度不冷不熱,提高聲音說:「皇弟所言雖然有理,只是父皇此去為僧,又怎肯轉易回轉宮廷?倘若父皇果然不回來,皇弟從此盡得天下之權,才何不好?」

  她在大庭廣眾面前語帶棘刺,暗指蕭統有迫走皇帝而後快、獨掌朝政之意。

  蕭統並無異樣神色,並不與永興公生作口舌之爭,從容淡定應對她的挑釁言語,輕輕說道:「日久見人心,我所言是否屬實,皇姐日後自會明白。」

  我遠遠看著永興公生,心中十分不忿,想道:「蕭郎他勸解皇帝之辭是真心還是假意,眾人剛才皆有目共睹,你身為長公主,怎能在皇后屍骨未寒,皇帝離宮出家之際說出如此有損太子名聲的話來?果然與郗後一來難纏!」

  永興公主唇角微撇,似乎仍有不滿,正欲再開口說話。

  我心念微動,頓生一計,迅速利用法術變化出幾隻蟄人的大蜜蜂,讓它們在永興公生額前不停飛起飛落恐嚇她。

  永興公主突然看見有蜜蜂蟄咬自已,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四處倉皇躲閃,舉袖掩面大叫道:「來人!來人哪!有蜜蜂傷害本公主!速將它們趕走!」

  她驚慌失措之下一腳踏空,幾乎從臺階上失足跌倒,身旁侍女手疾眼快扶住了她即將傾覆的身體,說道:「公生小心!」

  數名手執佛塵的小內侍急忙上前拂趕蜜蜂,我料想永興公主被蜜蜂驚嚇後一定不會再有力氣譏諷蕭統,微笑著將法術收起,那些蜜蜂頃刻之間就消失在眾人面前。

  永興公主以為蜜蜂皆被趕走,氣喘稍定後,揚手就打了扶住她的侍女一個大耳光,怒叱道:「沒眼色的奴才!先前在做什麼?等本公主跌倒了你再來扶?」

  那侍女竟然不覺得絲毫委屈,低眉順眼答道:「公主責罰得是,奴婢知道錯了!」

  永興公主冷哼一聲,眸中再無剛才那般銳氣,在靈前緩緩跪下。

  不久之後,其他諸位皇子皇妃、公主駙馬趕至昭和殿,宮中司禮監依據宮廷喪儀體制為皇后羊行祭禮,宮廷禮儀過程紛繁複雜,哀磬勢鼓交鳴聲不絕於耳。

  從停靈直至皇后出殯,整整三日三夜,我們皆依禮留在昭和殿內日夜守靈,半夜才合眼稍稍歇息片刻。

  蕭統不但要以長子之禮節主特皇后喪事,而且要留心安排皇帝在同泰寺起居,夜間甚至還要抽空處理六部呈上的奏摺,幾日折騰下來,他的俊容越發清減,卻依舊打起精神勉力支特。

  我心中暗暗著急,讓小璃兒悄悄向禦藥房覓齊紅藤所寫藥方上書寫的藥劑為他配製溫補之藥,禦藥房百草齊全,紅丹參亦有珍藏,我們沒花費太多力氣便將藥汁配好。

  按禮皇后大喪出殯後,太子仍須守孝三年,不得納妃娶妾,七七四十九天內更不能前往妃嬪宮院留宿,他只能獨自居住在禦書房內。

  天色漸漸黑沉後,我小心翼翼雙手棒著煎熬好的藥,借著夜色掩映,一人偷偷來到昭文殿前。

  18.   昭文殿廊簷下懸掛著一盞盞白紗覆蓋的宮燈,燈火透過薄若蟬翼的輕紗現出淡粉之色,光線朦朦朧朧,整座殿閣如被輕煙繚繞,襯托著一輪圓月,漫天星斗,猶如蓬萊仙閣一般。

  魏雅等小內侍依序值守,他眼尖瞥見了我,趕著近前欲接我手中盛滿藥汁的玉盅,說道:「娘娘仔細燙了手!讓奴才來吧。」

  我隱約聽見殿中有人細聲說話,問他道:「難道此時還有朝臣前來覲見殿下麼?他可曾用過晚膳?」

  魏雅將玉蠱捧好,低聲微笑道:「倒不是朝臣,是安吉公主。殿下今日看見一份奏摺,讓奴才請安吉公主過來,與她商議一事。」

  經歷徐州一戰後,我與安吉公生互相引為知己,那日蕭統出面保全了二皇子蕭綜的性命,任由北魏人將他暗中帶至北方,此後再沒有聽到過有關他的任何音訊,吳淑媛因蕭綜的身世秘密被揭穿,不久後自縊身亡,宮中所有人皆不再提及他們的名諱。

  這幾日我因皇后喪儀常常與安吉公主會面,雖然因種種繁雜事務沒有與她促膝敘談過,卻能感覺到她心中對蕭綜的深深眷戀之意,她與蕭綜的情義表面看似斷絕,可蕭綜平畢竟是她初次心許的男子,還是她第一個孩子的親生父親,她決不可能心如古井水一般平靜。

  蕭統夜召安吉公主前來昭文殿,必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示意魏雅不要驚動他們,悄悄湊近虛掩的殿門,從門縫中向內張望,十分好奇他們兄妹之間究競在談些什麼。

  殿內燈火明亮,蕭統身著朝服端坐在桌案前,手持一支朱批羊毫筆,似乎正在批閱奏摺。

  安吉公主身著一襲青紫色宮裙,斜斜站在案旁,低頭翻閱著一本奏摺,她略圓的臉蛋不再像蘭陵初見時那般豐腴紅潤,眉目間亦不再有昔日的頑皮驕縱感覺,臉色沉重肅然、默默無語。

  蕭統批完了桌上奏摺,將其細心合攏,疊放到右手邊一杳整齊的奏本上,向安吉公主說道:「我今日的其他奏摺都已批閱完了,丞相王瑩奏摺中所寫之事,你都看明白了麼?」

  安吉公主緩緩抬起頭,凝眸看著蕭統說:「大哥,我看明白了。」

  蕭統視她的目光溫柔和藹,帶著無限關切之意道:「王瑩代其幼子王實求婚尚公主,如今諸位皇姐與四皇妹、五皇妹皆已嫁出,惟有六妹待宇閨中,王實所求便是六妹。」

  安吉公生並無太多表情,答道:「前年春天父皇行獵郊外時,我曾經見過王實,因為他的馬兒擋了我的路,我曾用皮鞭打過他…他後來常常托人寄書信給我。」

  蕭統略加沉吟,才說:「王實現任中書省秘書郎,文采人品皆出眾,他屬意六妹才會托丞相前來求親。我請六妹過來,正為詢問六妹心中所願,此事可允亦可不允,六妹不必有所顧忌。」

  安吉公主走近一步,將奏摺平放在他面前,淡淡言道:「王瑩是父皇倚重的重臣,大哥怎好駁他的面子?我三歲時母妃就已薨逝,如今父皇母后皆不在,長兄如父,一切任憑大哥作主。王實既然求娶我,大哥就遂了他的心願吧。」

  蕭統並不提筆,對她道:「六妹,婚姻大事非比尋常,你不妨多斟酌幾日再告訴大哥如何決擇。你倘若下嫁與王實,今生今世就要一心一意與他相伴終老,異日不能再後悔了。」

  安吉公主眼神堅決,搖了搖頭說:「不必斟酌了,我知道大哥處處為我設想,但是我既然答應嫁他,就必定不會後悔。請大哥准奏。」

  我留心聽至此處,見安吉公主願意另嫁王實,心中暗自贊同。

  她與蕭綜的感情本是一場畸戀,註定不會有好結果,倒不如遺忘過去,另外尋覓一位真心真意之人。據蕭統所言,那王實是朝臣中出類拔萃的少年才俊,且是重臣之子,論及人品門第,堪配得上安吉公主,應是一門大好姻緣。

  蕭統不再猶豫,提起朱筆在那張平放著的奏摺上飛快寫下幾個宇,然後將它依樣放置在案頭。

  安吉公主向他告辭後,輕移腳步向殿門處走來。

  我閃身隱藏在廊柱後,她並未發現我,與幾名庭院中等候的侍女一起離去。

  魏雅在門外等候多時,趁著殿門敞開之際捧著那盞藥汁進殿,跪稟道:「娘娘剛剛送來的,還熱著,請殿下進用。」他本是蕭統貼身近侍,說完了這幾句,又趨前低笑道:「殿下真是好福氣,連奴才都看得眼熱……如此嚴寒的天氣,娘娘還親自走這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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