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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杏兒急忙將湯羹擱置在桌案上,走近她壓低聲音道:「即使如此,公主亦不可大意……甯公公叮囑過奴婢,這頭胎小產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二王爺若是知曉此事,不知道該有多心疼!」

  安吉公主環顧帳內,見空無一人,方道:「不要說了,他忙於政事,讓他知道這些做什麼?」

  杏兒眼角微帶淚痕,說道:「奴婢不明白,公主為何要獨自硬撐著將此事扛下來,不肯將實情告知二王爺?那天晚上……奴婢眼見您疼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心都要碎了……」

  安吉公主拈起金匣內那枚扇墜凝望,仿佛並不在意一般,輕聲道:「不就是一個孩子麼?有什麼大不了?若是將來二哥執掌天下,納我為後宮妃嬪之時,我們想要多少孩子都會有的!」

  杏兒悄聲道:「可皇上一直寵信太子,即使廢了太子,還有四王爺呢,皇后娘娘向來都是私心偏護著他!」

  安吉公主將那枚扇墜握於掌心,嬌豔的面容竟然生出幾分不屑之意,說道:「二哥信中說,在京城有母后護著四哥,到了戰場上就不一樣了,只恐刀槍無眼,未必認識誰是太子、誰是四王爺!只等他徐州戰敗身死,二哥把握好時機出兵,既可一舉將北魏軍擊退,亦可得到父皇嘉獎!」

  我聽至此處,不覺倒抽一口涼氣。

  難怪酈道成胸有成竹斷定梁軍「貌合神離」,四皇子蕭績駐守的徐州必破無疑,如今看來,確實如他所言。

  二皇子蕭綜看似平和憂鬱、與世無爭,暗中同樣窺視著東宮之位,不但與六妹安吉公主私通,還借北魏來襲之機欲置親弟弟于死地,為自己爭奪太子位翦除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彭城雖有數十萬大軍,一旦徐州陷入困境,蕭綜必定會有許多「理由」拖延救援時機;三皇子蕭綱的十萬兵馬擔負著「護衛京師」的重任,比蕭綜有更充分的理由拒絕前往救援徐州;皇帝蕭衍戰敗後在湖州駐紮整治軍隊,而且距離徐州遙遠,不可能及時到達。

  蕭績看似有人護衛,實際則是孤立無援。

  只聽安吉公主又叮囑杏兒道:「你們記得明日一早就去將那些草藥拿來,我先去見過二哥,回京後就開始服用。」

  杏兒點頭應道:「公主妙計,王相爺家二公子自以為出身相府、才高貌端,竟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打起了公主的主意,還向皇后娘娘求婚!公主暫且先嚇唬嚇唬他,讓他打消此念便是。」

  安吉公主輕哼道:「最好讓他借此機會將我的醜陋之名傳遍朝野,無人敢來求娶才好!」

  她執起一面菱花鏡,攬鏡自照,低頭微歎道:「除了二哥,我誰都不想嫁……杏兒你說,是二皇嫂美一些呢,還是我更美一些?」

  杏兒面帶得意之色,稱許道:「自然是公主更美了!二王爺從蘭陵歸來後,日夜想方設法進宮來看望公主,那晚公主不肯讓他離開玉綃宮,他竟然留宿了一整夜,天明時分才走……若非心中眷戀著公主,怎會如此?」

  安吉公主粉面泛起幸福的紅暈,佯嗔道:「你這丫頭,就會哄我開心!他出征後我就不曾見過他,只有幾封信……無論明日三哥放不放我出城,我都要去彭城見他一面。」

  她們一邊說話,一邊準備安寢,我見夜色漸深,急忙準備回轉軍醫營。

  經過蕭綱的主帥大營時,我見帳中燈火依然通明,遂使用隱身法術,躲藏在他的帳殿之外向內窺探。

  落劍惟戎首

  帳中點燃著數盞避風燈,三皇子蕭綱身著黑色絲衣,端坐於營帳桌案前,似在閱讀一封來函,下首處侍立一人,面貌十分熟悉,我立刻認出他就是昔日在蘇州開善寺前跟隨太子蕭統的侍從之一。

  那侍從等候蕭綱閱信完畢,方才恭恭敬敬說道:「太子殿下命屬下將親筆書信交與三王爺,請三王爺多加留意彭城動向。另外,那壽陽叛臣陳伯之曾與太子殿下有過數面之緣,其本性純良,亦非十惡不赦之人,若是好言加以安撫,未必一心投靠北魏,請三王爺斟酌勸降之策。」

  蕭綱收起信箋,應道:「請轉告大哥,我會依計而行,讓他不必擔憂。」

  那侍從躬身稱「是」,似欲告退而出。

  蕭綱叫住他道:「且慢,本王還有一事問你。」

  那侍從急忙停下腳步,等待蕭綱說話。

  蕭綱目光銳利,盯視著他道:「你是大哥心腹之人,當日大哥將紫萱送往何處?你應該知道了?你今日私下告訴本王吧,本王擔保不牽連你,日後亦決不虧待你。」

  那侍從見他詢問,頓時面露難色,跪地叩首道:「太子殿下早有旨意不得洩露紫萱姑娘行蹤,奴才確實不能說出她的去向,請三王爺恕罪!」

  蕭綱微帶怒意,站起身道:「你們這些大膽奴才!我與大哥本是同胞兄弟,有什麼事情不能讓我得知?大哥不讓你們說出,你們就當真不敢說麼?」

  那侍從見他惱怒,躊躇了半日才道:「紫萱姑娘下落,奴才決不敢透露半個字,但是……但是……」

  蕭綱神色驟變,走到他面前逼問道:「但是什麼?她怎樣了?快說!」

  那侍從勉為其難說道:「奴才前幾日聽見一個消息,說紫萱姑娘奉皇上旨意出家後突患急症,救治不及,已經身亡於庵堂之中了!」

  我見那侍從說出「慧如」亡故的消息,不由暗自觀察著蕭綱的神色變化。

  蕭綱乍聞凶訊,臉色暗沉了一瞬,隨後劍眉微揚,說道:「好奴才!居然膽敢編造這些謊言來誆騙本王?大哥向來聰明過人,恐怕早已料到我會有此一問,讓你們事先想好應對之策?」

  那侍從並不分辨,連連叩首道:「奴才決不敢誆騙三王爺,太子殿下吩咐奴才保守秘密,奴才本不該說……」

  蕭綱沉默了一霎,踱步到他身前,對他和顏悅色笑道:「你且起來吧,本王相信你便是。你一路冒雨前來軍營辛苦了,在此處歇息一晚,明日再返回京城不遲。」又向身後侍從道:「將本王的那一對羊脂白玉環佩賜賞與他!」

  那侍從見蕭綱態度突變,不再追究為難他,且賞賜珍貴的白玉環,面帶感激之色,叩首謝賞告退而出。

  蕭綱見他出營去,嘴角微帶冷笑,卻是不語。

  他身手一名帶刀侍衛走近他,輕聲道:「王爺果然相信他所言麼?」

  蕭綱神態平和,說道:「紫萱性格純真開朗,亦從未聽說過她有何舊症,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突然生病逝去?只恐大哥心存私念,趁大家都不在京城之機瞞天過海、金屋藏嬌亦未可知。」

  他說至此處,眉間升騰起些許冷意,輕輕歎息了一聲,卻不再多言,邁步走向臥榻安睡。

  夜深人靜時,我漫步流連在營帳之間,回想剛才蕭綱微帶落寞的神情,心頭倏地閃現一個白衣身影,他佇立秋雨中折斷玉簫、在山間親手種下紅豆之時,仿佛也是這般寂寞與憂傷。

  我開始有一點點想念梁國太子蕭統,想念他對我的種種情深之舉,以及那晚與他溫柔親昵的情形,他的身體結實而溫暖,在他懷中我感覺自己像一朵緩緩綻放、等待著被人採摘的花兒,我渴望被他擁抱,渴望被他關懷呵護,甚至渴望被他狠狠的、不容抗拒的侵略與佔有。

  我匆匆忙忙自他身邊逃開,告訴自己那晚不過是一場遊戲,心中卻常常不由自主想起他,想起他俊逸的風姿、令人沉醉的鬱金香氣息、想起他看似大海般安寧靜謐、爆發時卻如火山噴發般的溫柔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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