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蘭陵相思賦 | 上頁 下頁
二二


  我見他人品灑脫,並不執意糾纏,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點頭應允。

  蕭綱遙望太湖的方向,說道:「太湖的荷花如今正當盛時,我們一起去賞荷花、採蓮子。明日一早我前去接你,你住在何處?」

  我答道:「我住在蓮心庵旁的竹廬中。」

  蕭綱攜著我的手,輕聲道:「你怎麼能住如此簡陋之所?我常來鎮江,此地設有一所別苑,你若是不介意……今晚隨我一起前去那裡可好?」

  我見他語帶猶疑,抬頭見他俊朗的面容帶著幾分曖昧之意,迅速搖頭道:「不用!」

  他面容極為尷尬,說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強你了。」

  我見他如此,頓時明白他的「顧忌」,唯恐我視他為輕薄登徒浪子,急忙道:「我不是疑心你……」

  他拉著我的手從密林中出來,爽朗笑道:「沒有關係,紫萱,我就是喜歡你這直率純真的模樣。」

  我告別蕭綱,回到竹廬中,將靜心師太所贈卷冊展開細讀,不覺將近日暮時分。

  林中暑氣猶存,我如同往常一樣,將身上衫裙脫下,赤足走入山溪中沐浴,信手拍打著水面,撩起串串水花。

  隱約之間,我只覺身後傳來一聲微響,以為還是昔日那只可愛的小松鼠,並未回頭看它,咯咯笑道:「快出來吧,不然我又要用水滴砸你的小腳了!」

  等待了許久,身後卻毫無動靜。

  我心知有異,正欲發出水滴,竹林中倏地躥出四個蒙面黑衣人。他們的眼睛皆蒙在黑紗之後,身材高大,手中皆持有銀色鎖鏈,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

  來者不善,他們對我虎視眈眈,卻不知來此何意。

  一人走近山溪,語氣雖然儘量柔和,卻依然生硬,說道:「我等奉命前來,請姑娘隨我們走一趟。」

  我假裝害怕,怯怯喊道:「你們不要過來!我和你們無冤無仇,是誰要捉拿我?」

  那人道:「主人捉拿你並非因為有冤仇,恐更多是出於一片愛護之意。」

  我眼珠轉了一轉,問:「你們主人想見我?」

  那人道:「不錯。」

  我羞澀低頭,微歎道:「我手無縛雞之力,何勞你們如此興師動眾?我隨你們走,只是……請你們回過頭去,讓我將衣服穿好。」

  那人向其餘三人示意,同時轉身背向我。我從溪水中躍起,將翠綠衣裙披于身上,向竹林中飛速逃逸。

  他們發覺我竄逃,立刻分別從不同方向張望,卻並無一人猜測到我躍上竹廬屋頂,藏身在竹葉中。我身穿翠綠衣裙與竹葉顏色並無差異,夜晚幾乎辨別不出。

  一人跌足歎道:「壞了!四王爺早有預料此女詭計多端,提醒我們多加防範。我們難得一路尋訪至此,卻還是讓她逃掉了!」

  與我對話那人似有疑慮,環視竹林道:「不過短短片刻工夫,就逃得無影無蹤。只恐她異于常人,若是普通良家女子,怎會獨自居住于冷清山間?昔日她在蘭陵所居青石畿,同樣讓人覺得詭異。」

  微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一人不覺打了個寒戰道:「難道她是……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回去如實稟報四王爺。」

  那人歎道:「王爺手下密探盡數出動,尋找此女蹤跡多時,如今好不容易在鎮江發現她的蹤跡,以為守株待兔必定能夠手到擒來,四王爺怎能甘心?我們空手而回,今晚一番罪責是免不了的了!」

  先前一人道:「四王爺一向瀟灑倜儻,王府中美人眾多,他怎會如此放不下這女子?她雖然美,稚氣猶存,怎及月鸞公主風情萬種?前日月鸞公主在月下彈箏,那姿態著實曼妙絕倫……」

  我見他們提及主人侍妾時,竟然語帶猥褻、口無遮攔,不由深深厭惡其人品。太子蕭統與三皇子蕭綱身邊隨從皆是溫和莊重、進退有禮之人,料想四皇子蕭績平日對這些手下之舉止言行並未多加管束。

  有其主必有其僕,此話果然不假。

  他們站立了片刻,依然無法辨別我逃逸的方向,且聽一人說道:「我們失手倒不要緊,不過區區一名女子……若是太子那邊失手……」

  另一人輕咳數聲,示意他不可再說,率先下山而去。

  我心中微動,那蕭績暗中搜查我的蹤跡,似乎已至鎮江,卻不知隱身在何處。此人行事陰沉,私養大批密探,其目的決不僅僅是為了搜羅美人,而且似乎時刻留意著太子蕭統的動向。

  蕭統此時應在沈府中,沈憶霜見情郎遠道而來探望自己,必定芳心大悅。據那黑衣蒙面人所言,似乎蕭統今夜會遭遇某些事情,很可能會有危險。

  我不再猶豫,從竹廬頂上一躍而下,借著夜色掩蓋,向山下沈府的方向而去。

  日間前往鎮江城時,我曾經路過沈府宅院,不用花費太多時間尋找,很快就到了後門之外。

  我攀上一棵大樹,見後院馬廄中幾匹雪白的馬兒低頭吃草料,正是蕭統他們所騎乘的駿馬。

  後花園中有一所小樓,隱約透出燈光,樓窗半敞。室內粉紗燈下,沈憶霜身著一襲素白綢衣,側影柔如弱柳,似在提筆向案上臨摹書畫。

  片刻後,她將墨筆放下,輕輕吟道:「紫蘭初葉滿,黃鶯弄始稀。石蹲還似獸,蘿長更勝衣。水曲文魚聚,林暝雅鳥飛。渚蒲變新節,岩桐長舊圍。風花落未已……」

  她輕聲咳嗽幾下,微笑向身後說道:「殿下看妾身這幅晚春圖,可曾將殿下詩中意境描繪出一二?」

  蕭統身著一套對襟月白紗衣,走近她身旁,審視片刻後,輕輕說道:「花鳥蟲魚栩栩如生,晚春之時蘭草豐沃,你筆下之蘭雖有神韻,猶缺幾分茂盛之姿。」

  沈憶霜似乎對他無比敬服與仰慕,略帶羞慚之意,說道:「殿下慧眼,是妾身忽略了,再重新畫過……」

  蕭統接過她手中墨筆,擱置於硯臺之上,柔聲說道:「身子這麼弱,何必如此勞神?待你大好了,回宮再畫不遲。」

  沈憶霜見他靠近,不再矜持,順勢倚入他懷中,低頭啜泣道:「妾身福薄,只恐時日無多,不能返回東宮侍候殿下了……」

  蕭統輕撫她散垂雙肩的柔美髮絲,喚道:「霜兒不要如此,你並無大病,只須靜心休養,自然無礙。」

  我見他們二人神情親密,心中想道:「人間夫妻竟能如此相契,他們意趣相投,互作詩畫,著實讓人羡慕。傳說西王母身邊織女亦曾偷下凡間嫁與農夫牛郎,如今二人雖被天河阻隔,卻有一段難以忘懷之幸福時光。我若能得一知心解語之男子長伴身邊,豈不勝似朝雲暮雨?即使他難免生老病死,總有幾十載相聚光陰,日後回返翠雲山之時,再將他遺忘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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