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蘭陵相思賦 | 上頁 下頁


  那侍衛對她低頭耳語了幾句,她眉目間帶著不耐煩的神色,說道:「隨你們吧,我只要那小狐狸!」

  那侍衛解開「天羅地網」,從我手中接過青蒿,卻從袖中掏出一副鎖鏈,「哢嚓」一聲將她的手腳套住,說道:「狐性極靈,公主唯恐它不聽約束私自逃竄,所以先管束它幾日,待它被公主馴服了再放它。」

  他捧著小青狐向安吉公主走過去。青蒿被鐵鍊鎖住,不斷扭動手爪,回頭看我。

  我從網中逃脫出來,追趕上他們說道:「不要鎖它,它一定不會逃的!」

  安吉公主伸手去接小青狐,小青狐卻不肯讓她抱自己,不斷躲閃。我忙道:「我來替公主抱著它吧!」

  她看了看我,將手中的粗大鐵鍊交給那侍衛,下令說道:「一起帶走,將她的腳也鎖上。」

  我手中抱著青蒿,雖然雙足被鎖鏈套住,卻暗自歡喜不已。

  我的法力還不足以騰雲駕霧,但是重物不會影響我奔跑的速度。這副鎖鏈雖然是精鐵所鑄,對我而言卻並不沉重。只要我們自由出得網來,青蒿回到我手中,我們可以很快逃離。

  安吉公主坐進一乘軟轎,說道:「快回去,我到行宮找一個金籠子把它關起來,再和她們玩。」

  眾侍衛侍女簇擁著她上轎之時,我不再猶豫,為了避免再遇到陷阱,沒有選擇人煙稀少的道路。抱著青蒿沿著官道向東而行,一口氣奔跑出數裡之外。

  眼前是一片天然生成的寬闊湖泊,湖面青煙嫋嫋,天水一色,分外清幽動人。岸邊是一片茂密竹林,數叢蘆葦,湖面似有人泛舟。

  我隱身在蘆葦叢中,將青蒿放下,施展法力去除了捆縛她的鎖鏈。待我同樣對自己施法之時,卻發覺那副鐵鐐銬紋絲不動,無法打開或者讓它脫落,只得看向青蒿。

  小青狐眼中帶著焦急之色,示意道:「那鐵鍊是『萬年玄鐵』所鑄。紫萱,除非能夠找到鑰匙,否則我們打不開它的!」

  我見她著急,安慰她道:「你別急,我不怕鐵鍊沉重,不妨礙我行走的,以後有機緣之時再設法解開。」

  湖邊有座草廬,我將小青狐放置在草廬中,讓她屏息凝聚真氣,走到廬外靜靜守護著她。

  我在湖畔席地而坐,習慣性地伸出足尖去撩撥碧綠的湖水,卻突然發覺潔白的足踝上多了一雙美麗的繡鞋和一副醜惡的鐵鎖鏈。這繡鞋與鎖鏈卻都是蕭氏皇族之人所賜。

  我心中暗暗自責,今日兩次歷劫,險些被皇宮侍衛所擒獲。如果我是真正的狐仙,一定不會懼怕任何人間的傷害,也能夠保護我的同伴和姐妹。

  可是,如今我並沒有這種能力。

  除非如阿紫所說的那樣,我找到一株能結出「瑤果」的相思樹,獲得西王母娘娘的格外嘉獎提前位列仙班。否則,不知道還要茫茫等待多少年才能成為真正的狐仙。

  我注視著煙霧彌漫的湖面,手托著腮幫,喃喃自語道:「媽媽,哪裡才能找到相思樹呢?」

  湖面一片寂靜,偶爾有幾隻鷗鷺飛過,它們的翅膀擦著湖水,將水面激起陣陣漣漪,激蕩起一個個環形的圈紋。

  我取出珍藏的小玉片凝視端詳,陽光下的玉片並不是一本有字跡的天書,只是一塊平常的無瑕美玉。我仔細看著上面雕刻的花紋,正面是一條出水的蛟龍,反面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鳳凰。

  正在此時,湖心突然傳來一聲水花飛濺的聲響,似乎有人失足跌落水中。我急忙將玉片收回藏好,向湖心看去。

  湖心小舟上兩名垂髫丫鬟,神情驚恐,嚇得六神無主,對著湖心大聲呼喊:「小姐!小姐!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那是一艘裝潢得富麗堂皇的遊船畫舫,船頭兩名劃槳的小家丁立刻扔掉船槳跳入湖中,尋覓那落水小姐蹤跡。他們二人沉入水中片刻,一人探出頭急道:「湖水太綠,看不清小姐漂流的方向!」

  另一人同樣急道:「這邊沒有,也看不清!」

  我站起身,利用法術向那碧綠幽邃的湖水中望去,隱約可見一名身著粉紅衣衫的少女隨著水底旋渦載浮載沉,長髮宛轉蕩漾。她雙眸緊閉,卻有氣泡從櫻唇中吐出,似乎喝了不少湖水,將近窒息,如果再不及時救起,後果不堪設想。

  思及此處,我向那二人呼喊道:「你們尋錯方向了,湖底水流向南,你們應該往南尋,她一定在兩丈之內!」

  那二人齊齊向我看來,又一頭紮入湖水中。過了片時,果然將那紅衫女子救起。兩名垂髫丫鬟蹲在她身邊,設法讓她吐水,過了些時候,那紅衫女子才悠然醒轉過來。

  一名家丁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說道:「多謝姑娘指點!請問尊姓大名,可是蘭陵人氏?我好回家稟告老爺、夫人酬謝姑娘!」

  我微笑道:「我並非蘭陵人,你不用問這些了!」

  他遙遙深施一禮,說道:「救命之恩,我代我家小姐謝過了!」

  我見他們的小舟向對面湖岸行去,提起裙角正欲回草廬,卻見另一艘簡潔的畫舫從西面緩緩行駛而來。

  船頭所立之人一身白衣,神秀俊朗,左手上的佛珠格外醒目,右手輕執一支紫玉簫,夕陽餘暉灑落在他雙肩上,將他的身影籠罩上一層金色的光芒。正是我們午時於皇陵所見過的太子蕭統。

  我在湖邊大石後悄悄蹲下,暗中觀察他的行為舉止。

  他獨自一人立於畫舫之上,似在欣賞湖光山色,輕輕吟誦道:

  「江南採蓮處,照灼本足觀。

  況等連枝樹,俱耀紫莖端。

  同逾並根草,雙異獨鳴鸞。

  以茲代萱草,必使愁人歡。」

  我聽見詩中一「紫」一「萱」,竟然如此巧合,二字恰好是我的名字,又偷偷向他看了一眼。他翩然出塵的皎潔風姿讓我的心跳頓時加速,心底油然而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卻不知是何來由。

  他取出玉簫輕輕吹奏,旋律輕逸悠揚,宛如仙樂飄飄,令人忘卻自己身在塵世之中。

  我凝望著他的身影,臉上微微覺得異樣,心道:「世間竟有這般人物,不似太子,倒似仙人,難怪青蒿為他鬱鬱寡歡。若是一定要找尋人間男子體會情愛之事,我莫若選擇他。只可惜此人品行似乎過於高潔,不易接近,恐怕更不會接受毫無來由的女子投奔,卻該如何是好?」

  我思索片刻,從湖石後走出,脫下足上的繡鞋,一邊隨著他的簫聲踏步起舞,一邊用柔脆的嗓音曼聲而歌《詩經·衛風·伯兮》道: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

  簫聲如我所料停歇,我卻並沒有停止舞蹈和歌唱。在夕陽下舒展長袖,如同一隻快樂的小鳥兒,盡情抒發心中思緒。

  我隱隱感覺到小舟徐徐駛近,有意假裝驚慌失措,踉蹌跌倒在湖畔草地上,讓長髮遮擋住我的側臉,卻是背向湖心。

  他站立小舟之上,輕輕道:「姑娘小心,我並無惡意……姑娘适才之曲,是為萱草而歌嗎?」

  我依然背對著他,讓他無法看清我的面容,溫柔答道:「是為我自己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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