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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白天好打發,夜晚卻漫長。

  獨自加班趕圖到疲憊不堪的時候,從小本屏幕上抬起頭來,韋悄悄總要下意識地瞥向露臺門的方向——那些日子,每次還沒等她看多久,他就會自資料中抬起頭來匆匆望她一眼,薄唇邊浮光掠影似的淺淡笑意已足夠讓她心頭暖融融——此刻,卻再也看不見。

  彆扭的心思漸漸地去盡了,韋悄悄終於肯承認這世上真的有種思念,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若是這麼算起來,他去的這兩月,倒像是已經過了大半輩子的光景。

  她想他,很想很想。可那山般蔥籠水般澄澈的青衫男子,卻像是驗蕩春風吹來的第一場杏花煙雨,在潤澤了她的心後,忽地就散落如煙沒了影跡……

  S市的春天總是稍縱即逝。穀雨才過了沒幾日,眨眼工夫,大街小巷就開始喧騰著撲出一股股的熱流。

  那天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由於腸胃沒好利索,每天還要小把小把的吃著藥,下班後韋悄悄也不敢再去烘焙班裡大掃蕩,只一個人貓在閣樓上靜靜地查資料,以期早日將開題報告拼湊出來。

  已是春末夏初時分,閣樓的門和窗都開了條縫,兩下裡一通風,小小空間清涼初透,很是舒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晚上韋悄悄的心卻一直著慌著忙地跳,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叮鈴鈴……」

  剛剛迷迷糊糊睡著的韋悄悄,被午夜的電話鈴聲驚醒,她一個激靈周身寒毛都倒立起來,不祥的預感在一瞬間閃過心頭。她自大床上飛快坐起,摸索著拿起床頭上掛著的分機。

  「悄悄妹子?」電話那頭低沉性感的嗓音在暗夜裡更是撩人心弦,韋悄悄不禁愣了一下,「沒聽出來?我是泉哥哥。」「哦,泉哥哥……」不是他,韋悄悄暗地裡松了口氣,「這麼晚了有事嗎?」「時間緊迫來不及細說,lO分鐘後你在公寓樓下等著,」流泉飛快說完這了句話,停了停又輕道,「夜裡風涼,多穿件衣服。」「喂……」韋悄悄還待再問,那頭卻已經掛斷了。

  難道是哥哥?那種讓她忐忑了整個晚上的心煩意亂感覺再一次浮現出來,韋悄悄扭開燈,一邊飛快地換衣服,一邊默默地祈禱著陸沉飛千萬不要有什麼事才好。

  「冷無舟受傷了,現在夜非夜的診所裡。」這是見面後流泉的第一句話。

  仿佛有柄大錘在心口重重擊了一記,韋悄悄當即傻住了。

  「我來找醫生,順便接上你,走吧。」桃花眼閃著波光,流泉臉孔上的神情卻是韋悄悄從未見過的嚴肅。

  還沒有回魂的韋悄悄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跟在他身後走,走了沒幾步,飄走的意識回來了,韋悄悄一股腦地疊聲問著:「他傷哪兒了?傷得重不重?送醫院沒有? 」

  正沿著花壇中間小路疾步走的流泉聞言停都沒停,拽起她的手就往前跑,「送醫院可能就沒治了,救人如救火,快呀妹子!」

  這話沒頭沒腦,韋悄悄聽不明白,可流泉言語中的焦急情緒傳染了她,韋悄悄被他扯著拼命往前跑,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越來越快。

  小區門口停著一輛黑色越野車。韋悄悄見到那個站在車旁手提藥箱的人又是一愣,給她打過針的少年護士?他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淡淡掃過二人,獨特聲線像是古琴泠泠,幽絕縹緲,「晚了三分鐘。」

  流泉上前一步想去接他的藥箱,見他略皺眉頭退開一步連忙笑道,「一刀,別生氣別生氣,馬上就走。」

  流泉專揀只有零星車輛的輔路,一路將車開得飛快,幾次轉彎都能聽到輪胎與路面激烈摩擦的聲音,尖銳刺耳。

  冷無舟和流泉這兩個不對盤的人是怎麼攪合在一起的?流泉為什麼會認識少年護士?不,按照流泉的意思,這個人其實是位醫生,似乎醫術還高明得很,這究竟是什麼狀況……少年醫生閉著眼睛抱著懷裡的藥箱,臉上一副置身事外的冷然表情,坐在他旁邊的韋悄悄兩手死死揪著安全帶,腦子裡一片混亂。

  夜非夜五層有一家頗具規模的私家診所。少年醫生被一名護士引至急救室,流泉則將韋悄悄帶到診所的等候室。

  「泉哥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韋悄悄硬咽著問道。她還是覺得眼前這一切太不真實,可醫院特有的那種冰涼凝重氣氛又不由她不信。

  「呃……是個憊外。」流泉見她臉孔上那呆呆的仿佛失魂落魄般的表情.也是有些心疼,小心挑揀著詞匯,低聲安慰道:「雖然我不喜歡他,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會見死不救,呢……只可惜,他是個人。」

  流泉的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完全是自言自語的音量,韋悄悄根本沒聽清。

  「悄悄,這人是最好的醫生了,如果他也沒法子了……」韋悄悄本來站在那裡低垂著頭,聞言猛地抬頭看他,大眼睛裡濃濃的哀傷讓流泉將後面的話連忙吞進肚子。

  可是,韋悄悄的眼淚還是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止也止不住。

  流泉歎口氣,將她輕輕攬進懷裡,「別哭別哭,泉哥哥嚇唬你呢,只是小傷,放心吧!」

  三個小時後,韋悄悄輕輕地走入病房。怕不小心驚醒了床上那人,她連呼吸都是小心翼冀的。他靜靜躺在那裡,面上一片慘白,半點血色都沒有,俊美臉孔上的表情卻是恬淡得很,這讓他更像是陷入了一場沉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昏迷中的那人卻始終沒有醒轉的跡象。韋悄悄站在床前,愣愣地看著他,小腿漸漸地發酸腫脹,可她渾然不覺,就那麼像個木頭人般一直站在那裡,一動都不動。

  這場等待仿佛有幾個世紀那麼長,直到那人好看的眉心忽然皺起,發青的唇微動了幾下,韋悄悄連忙彎下腰將耳朵輕輕貼過去,只聽見幾個模糊不清的字,她豎起耳朵細細分辨著,原來他在喚,「娘……師傅……大哥……」

  有種蟄伏已久的東西,就那麼突然間劃過心頭。她默默垂下眼簾,有滴淚無聲地滴落在那人再次閉起的薄唇上,仿佛天鵝羽冀掠過寧靜水面,在沉寂的湖心深處蕩起一圈圈淺淺漣漪。

  原來,無論她願不願意,她還是要和他的故國友親他的理想抱負,永久地被放在一架天平上衡量。縱使她能將他留在當下,可誰又敢保證,時間不會把心口的朱砂痣變成牆上的蚊子血?或者愛情是嬌嫩的花,可開得再盛的花朵也逃不過凋零。

  垂在身側的雙手越攘越緊,直至掌心傳來尖銳疼痛,終於,韋悄悄默默地退了出去。

  此刻,冷無舟正處在一個陌生的白茫茫世界裡,身邊親人一個一個地離他而去,化作影影綽綽的微光,他想要伸手,卻沒有半點力氣,胸口處傳來隱隱的痛楚,那陣痛一陣強過一陣,讓他幾乎難以承受。他想要回到原先那個地方,但遠遠的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呼喚著他,一聲又一聲,急切而哀淒,一如杜鵑啼血片刻不肯停歇……

  有個人在等著他,那是誰……散亂的意識一絲絲地凝聚到一起,冷無舟的眉心越皺越深,卻始終想不起壓在心口處那個重若千鈞的名字,迷迷濛濛中一張清麗容顏閃電般掠過心間,那人笑靨如花,精靈大眼似能說話,牢牢望住他……

  終於,壓抑了許久的一聲呼喚低吼而出,「悄悄……」

  韋悄悄一個人站在樓梯口,明明是暖洋洋的淺黃色燈光,照在她微微瑟縮著的瘦弱肩頭上,卻是寂寥無比。聲控燈的時間到了,周遭隱入濃重黑暗時,韋悄悄忽地想起了一首多年前讀過的詩,她以僅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念出來。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便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這交匯時互放的光亮

  清脆的響指聲後,燈亮了,旁邊多出個人,韋悄悄聞見他身上淡淡的消毒藥水味。她用祈盼的眼神牢牢盯住他的嘴唇,終於聽見他說,「他醒了。」

  韋悄悄心頭一松,不著痕跡地抬手撥了幾下額發,拭了拭眼角,扯出一抹笑,「辛苦您了 。」「一旦接手,病人對我來說就是責任。」吐出這幾個字後,少年掃了她幾眼,面上是慣常拒人與千里之外的表情,再開口時;冷澈如泉的聲音裡似乎多了點輕微的暖意,「你知道麼,死亡是最好的催眠師,它能徹底喚醒一顆心最深處的渴望,並且從不說謊。」

  韋悄悄並不理解他想要說什麼,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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