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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葉薰被她這幅模樣弄得心裡發毛,正不知道如何詢問。沉默片刻的雁秋卻忽然笑了,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東西,她的笑容格外燦爛,一邊輕聲道:「我很高興,我只是很高興而已,是啊,這麼久了,頭一次有高興的時候呢。」

  呢喃的聲音像是圍繞在耳朵邊的蜘蛛,吐著細長又柔韌的絲線,將葉薰的聽覺一重重纏繞起來。讓她心中浮起層層不安:「你……」

  可她剛開口,雁秋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我真的很好,你不用擔心,真地不用擔心。」她笑道。「只是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坐下來說話吧。」

  葉薰心神不定地看著精神恍惚的雁秋。她的視線忍不住落到自己身前地那盞杯子上,雁秋一開始好像就是看到這只杯子才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難道說……

  不可能。以雁秋地個性,更何況自己與她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很快雁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你剛才問我歸暮少爺怎麼樣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她語調平靜地說道。在榻上坐下,她的神色已經逐漸冷寂下來。

  「歸暮少爺?他怎麼樣了?」葉薰疑惑道。

  「他很好,也許……你很快就要見到他了。」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每吐出一個字都無比艱難。

  「你說什麼?」葉薰睜大了眼睛問道,直覺性地感到雁秋所說的那個「很好」和「見到「沒有表面上地意思這麼簡單。

  「他再也不用煩惱病症的折磨和逃亡的痛苦了。也不用煩惱你了,葉薰。」看著葉薰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雁秋浮現出一種近乎解脫的神情,像是極度的痛快,又摻雜著深刻的痛苦。最終凝聚成一種詭異的笑容掛在她的嘴角,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他已經死了,早已經死了……」

  她急促地喘了一口氣,這句話她已經在心裡醞釀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才終於有機會將這個折磨她長久地秘密吐露出來。

  葉薰完全愣住了。這個簡短的句子所帶來的衝擊遠超過她所能夠預料地,讓她刹那間只覺得一片空白。直到目光對上雁秋滿是恨意的眼神,一瞬間如寒冰徹骨。葉薰才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

  「你說他……他怎麼會?你在騙我?」葉薰無法相信,聲音忍不住拔高。縱然知道沈歸暮地身體不佳。可是在京城有大周最好地御醫和藥材。他既然已經有幸逃回京城了,有這樣得天獨厚的醫療條件。按照常理,病症應該越來越好才對,而且上一次在宮裡偷聽到地雁秋和沈皇后的對話,不也說沈歸暮的身體已經有起色了嗎?怎麼可能突然……心神震動之下,葉薰連雁秋暗示的話語也來不及深思。

  「你認為他是最近才在別莊裡面病死的嗎?」聽到葉薰掙扎般的否定,雁秋輕薄地笑了,「告訴你吧,他早就死了,他早就是一個死人了。哈哈,我嫁給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死人了。」

  說到最後一句,雁秋的眼神越發冰冷,看的葉薰心底裡發寒。不等她發問,雁秋已經緩緩講述了起來。

  「那天夜裡荒人作亂,我們乘坐著馬車往山下逃,半路的時候被荒人截殺,你摔出了車子,之後所有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了吧。」這些話語已經埋在她心裡太久了,讓她壓抑地幾乎發瘋,終於有說出的一天,她連語調都開始顫抖,「少爺他拉你沒有拉住,結果……也摔下去。」

  沈歸暮也摔了下來!葉薰心裡一顫,她記得當時沈歸暮拉住過她,可惜身體下落的力道太重,她還是跌下了懸崖,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眼見歸暮少爺摔了下去,我趕緊去拉住他,可是車子傾倒地太厲害,結果就是我們兩個都摔了出去。摔在地上頭暈眼花,眼前又是一片刀光血影,我只以為自己要死定了,害怕地連動都不敢動……」

  「也許,那時候和他一起死了也好,至少沒有日後的苦楚了。可惜啊……」雁秋緩緩說道,「見我們摔在地上,旁邊幾位侍衛連忙沖上來護衛歸暮少爺。得了這一線空隙,少爺連忙拉起我向突厥兵少的地方跑去。幾位侍衛保護著我們慢慢退走,可惜那些荒人,或者說突厥人太厲害……」雁秋聲音發顫,想來是回憶起那天的情形,依然膽寒心驚,「沈家的護衛已經越來越少,又被分散隔離開來,滿地都是屍體,還有血,那些突厥人卻越來越多……很快我們身邊的侍衛都被殺光了。也許是注意到眾人都在護衛少爺,明白他的身份重要,那些蠻子便想要生擒他。歸暮少爺眼看逃生無望,又不想落到突厥人手裡,身後就是懸崖,便索性跳了下去。我……我便也跟著跳了下去。」

  葉薰忍不住「啊」了一聲,她雖然注意到雁秋有戀慕沈歸暮的心意,但卻想不到她愛的這麼

  只是他們既然也跌落懸崖,為何自己在山谷底下走了一路竟然沒有發現?而且之後荒人搜查穀底,也並未看到他們兩個的身影。

  「萬幸的是,我們竟然沒有跌落到懸崖底下,而是被山壁上凸起的一塊岩石接住了。上方有樹枝遮掩,突厥人一時竟然也沒有注意到,還以為我們真的摔了下去。」

  「我們兩個緊貼著山壁趴在岩石上,聽到上面喊殺聲逐漸弱下去,又過了不知道多少時候,上面徹底寂靜下來。我們還是不敢動彈,一直等到天黑下來,才試著往上爬。」

  「少爺他摔下來的時候本來就受了傷,偏偏那一晚不長眼的賊老天又下起暴雨,」雁秋語調淒冷地說道,「我們很快全身都濕透了,一次次跌下來再重新往上爬,少爺的手指甲蓋都生生磨掉了好幾個。直到第二天早晨,我們兩個才終於爬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長恨(四)

  雁秋苦澀地講述著那一夜的艱難,其實無需任何描述,葉薰也知道那是何等的痛苦。一夜之間平安和順的生活被徹底顛覆,毫無依靠的同時,身後還有隨時會發現自己的敵人,這樣的生活,她同樣經歷過不止一次。

  「終於爬上去了,就看到滿地都是死人,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很多還都是往昔熟悉的面孔,血流過山坡,積蓄的雨水都變成紅色了。」雁秋繼續講述說道,「我們找遍了營地,萬幸沒有見到沈夫人和萬總管他們的屍首,想到他們可能已經逃了出去,心裡總算有些安慰。」

  「我只覺得全身疼痛,只想著能夠尋一個安全的地方躺下什麼事情都不管才好。可少爺說這附近不能久留,荒人遲早會再來打掃戰場,必須尋一個安全的所在才行。而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剛剛被荒人洗劫焚燒過的山莊了。」

  「他拉著我往回走,一路我們不敢走大道,只撿樹叢小徑,走了差不多一天才終於回了山莊。一場大火已經把那裡燒成了空地,還有不少橫七豎八的焦黑屍首。可是什麼也顧不得了,我只覺得自己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一樣。卻沒有想到……沒等我倒下去,先倒下的人卻是少爺。」

  「我早就應該注意到的,連我這樣卑賤的人都受不了地苦,少爺的身體怎麼還能支撐……他跌下懸崖的時候正跌傷了胸口。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一路上還拉著我,扶著我……」雁秋嘴唇顫抖著緩緩講述道。

  「幸好山莊一側還剩下幾間隔得遠地柴房沒有被燒毀。我連忙扶著他進了屋,又去附近找了些食物。守在他身邊。他整整睡了兩天才醒過來……」

  說這裡,雁秋越來越慢,仿佛每一個字都無比艱難:「之後的日子,我和他便暫時住在了柴房裡,只趁著夜晚去附近找些食物。山莊附近便是果林,秋天果木本就多,一時也不必擔心挨餓。」

  「少爺他身體明明不好,醒過來之後卻還掙扎著想要起身去懸崖底下找你去。」回憶起這一段,雁秋地視線猛地轉到葉薰身上,帶著淒寒的冷意,「我攔著他苦苦哀求才沒有出去。既便如此,少爺的身體依然恢復地很慢,一直過了十幾天……」

  「那天晚上。他忽然毫無徵兆地暈倒,還吐了血。之後他的身體更是每況愈下,越來越差……」

  雁秋的語調越發渺茫:「我想要下山去找大夫。可少爺怎麼也不放我去。我真恨我自己,他病得那麼重。我卻什麼也幹不了。什麼也沒法做。直到那天晚上……」

  說到這裡,雁秋地聲音忽然劇烈顫抖起來:「那天晚上。他身體越來越不行了,暈過去怎麼叫也叫不醒,我終於受不了了。我要下山去找人,找人來救他……夫人和萬總管都還在世,還有遠處的山上還有寺廟……無論哪裡,只要找到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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