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飄香(27)_學達書庫

二七

　　「方才小哥兒說你們兄妹是淳州人氏，家裡可還有親戚？怎麼就你們兩人上京投親呢？」紅姨捧起匣子遞給丫鬟，看似閒話地問道。

　　「家中父母兄弟都亡故了，不然也不會千里迢迢地來到京城。」葉薰信口胡謅道。

　　「唉，那可真是一路辛苦小哥兒了，還要照顧妹妹。」

　　說話之間，身後的丫鬟又入房內拿出一張紙和一盒紅泥。老鴇拿起那張紙略看了一眼，然後遞給葉薰。

　　葉薰接過來看了看，原來是一張賣身契。

　　「銀子也已經收了，若小哥兒無異議，就按下手印吧。」老鴇一旁笑道。

　　小丫鬟遞上紅泥，葉薰和蕭若宸分別在賣身契之下按下手印，然後遞給眼前的老鴇。

　　「日後舍妹就交給夫人照顧了。」葉薰乾笑兩聲，將銀票揣進懷裡，然後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像是擦去眼淚一樣，「若不是因為實在是沒別的法子了，我怎麼捨得把自己的親妹妹……」

　　「好說，好說，以後她就是我的人了，小哥兒請放心，你妹妹在我這裡一定不會吃苦受累的。」老鴇掃了賣身契一眼，滿意地笑著，然後抬頭看了葉薰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日後待小哥兒發了財，也不妨來照顧一下我們群芳閣的生意。」

　　照顧群芳閣的生意？

　　「哈哈，這個……」葉薰乾笑了兩聲，向身邊的蕭若宸打了個眼色，趕緊告辭溜走了。

　　待葉薰走了，老鴇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孩，越看越是滿意。她忍不住得意地伸手在蕭若宸臉上重重地擰了一把。手下的肌膚滑膩柔嫩，她心滿意足地笑道：「小美人，日後你可就是我群芳閣的人了，好好聽話，紅姨我虧待不了你。」

　　蕭若宸強忍住躲開那只手的衝動，順從地低下頭，秀美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戾芒。

　　老鴇毫無察覺地又摸了摸他的臉頰，笑道：「還真是個害羞的主兒呢。」紅姨對身後的丫鬟說道，「音兒，先帶翠花姑娘下去歇息。就安排在東苑的房間吧。另外，叫樓下的阿銼過來。」

　　丫鬟應了一聲，帶著蕭若宸離開了。

　　不一會兒，一個獐頭鼠目做小廝裝扮的細瘦男子敲敲門，走進房間，「紅姨，您老可有什麼吩咐？」此人正是群芳閣的小廝總管阿銼。

　　「阿銼，你看見剛剛下樓的那個人了嗎？」

　　「就是那個來賣人的小哥兒嗎？」阿銼問道。

　　「就是他沒錯，你偷偷跟著他，到他落腳的地方打聽一下來歷。」老鴇抹去剛才慈眉善目的笑容，眯起眼睛冷冷說道。

　　阿銼應了一聲，忍不住疑惑地問道：「他不是過來賣人的嗎？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哼，什麼小哥兒，我看是個小姐兒才對。」老鴇嘴角一翹，得意地一笑，「想我縱橫歡場幾十年了，難道連公母都分不清嗎？敢在我面前玩這一套……」

　　「啊，原來那是個雌兒……」阿銼恍然大悟。

　　老鴇白了他一眼，催促道：「別磨蹭了，你趕緊跟上她，看清楚她的落腳點，再仔細打聽一下這兩姐妹的來歷，然後回來稟報。」

　　「是，小的這就過去，紅姨您果然精明啊。」阿銼忍不住豎起大拇指，一臉諂媚地恭維道。市儈如他已經明白老鴇在打什麼主意了。剛剛出去的那個女子，若是有別的親人在，就算了，如果真是無親無故、流落京城的外鄉人，只怕自家老闆又要發一筆不義之財了。

　　華燈初上，夜色正濃。老鴇走到窗邊，掀起簾子，看著下面人來人往的熱鬧大堂，

　　已經是午夜時分了，群芳閣的生意也已經接近尾聲，喝花酒的客人大都被姑娘迎進了各自的房間。無數的嬌喘軟語從門縫裡若有若無地傳出，撩撥著人的心弦。

　　「阿銼還沒有回來嗎？」老鴇看著身邊快要燃盡的燭火，轉頭問身邊的丫鬟。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她一陣納悶，阿銼是她手下小廝裡頭辦事最穩妥伶俐的，在本地街坊勢力也頗大。這種跟蹤小姑娘順便打聽一下人家來歷的簡單事情，應該手到擒來才對，怎麼這麼晚還沒有回來？難道那個丫頭住的地方太遠了？

　　反正最遲明早也會回來了。老鴇暫且拋開疑惑，又問道：「那個今天買來的女孩怎麼樣了？有沒有哭鬧？」

　　「沒有，一直很聽話，吃過晚飯就睡下了。」丫鬟回稟道，「紅姨要見她嗎？」

　　「不必著急，等明天起床了再說。沒什麼事了，你也下去歇息吧。」說著老鴇伸了伸懶腰站起身，忙碌了整整一天，她也準備就寢了。

　　進了房門，她走近櫃子，打開錢匣。摸著那疊厚厚的銀票，雖然只是少了一張，卻讓她心裡一陣肉疼，仿佛手底下的厚度減少了大半似的。

　　一百兩銀子啊！群芳閣買姑娘還從來沒有出過這麼高的價錢呢。

　　不過，能夠買到那個絕色小美人也值了，老鴇轉念想著，只要調教得當，過上兩三年，必定是京城風月場裡的頭牌人物，到時候銀子還不大把大把地撈。再說，那一百兩銀子說不定馬上就能拿回來了。老鴇手指按在那一摞銀票上，志得意滿地想著。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哥兒，看容貌也是上等貨色，假若這對姐妹真是舉目無親的異鄉人，到時她還要再小發一筆呢。

　　左算右算，反正自己不會吃虧，老鴇滿面紅光地想著，一邊心滿意足地將銀票放回匣子，關上壁櫥。然後，她走到桌邊吹熄了蠟燭，晃動著肥胖的身體向床邊走去。

　　掀開低垂的床帷，卻憑空感到一種意想不到的寒意。

　　就在她抬頭的一瞬間，一道銳利的光破開夜幕，像一道流光飛舞的閃電劃過這喧囂紛雜的無邊風月，轉瞬即逝。緊接著她眼前漫起一片紅光，如群芳閤门前大紅燈籠般殷紅刺眼。

　　那是血的顏色！

　　直到此時，喉嚨上的劇痛才堪堪傳遞到意識裡。她抬起頭，透過那刺眼的紅，看到了刀光之後那雙比冰雪更冷漠的眼睛。

　　「啊……」老鴇拼盡全力想發出一絲聲音，卻只是徒勞掙扎，所有的聲音在抵達喉嚨的那一刻都被蔓延而上的劇痛阻斷了。她用最後的力氣伸出手，指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眼前正是剛剛被她買進囊中的搖錢樹。

　　轉瞬之間，搖錢樹竟變成催命符。

　　看著顫巍巍伸到面前的肥胖手指，蕭若宸冷漠的眼神裡浮起濃濃的厭惡。忽然又記起了被眼前這個女人擰過的感覺，他伸手擦了擦臉頰，然後對著向自己撲倒過來的肥胖身軀俐落地揮刀一劃，空氣中彌漫起更濃重的血腥味。

　　刀光劃過胸口，砍斷了她伸出的那只手，老鴇掙扎抽搐了一下，終於不甘心地倒下了。

　　血噴濺出來，站在床上的蕭若宸稍稍後退了一步，像躲避什麼骯髒的垃圾一般躲避著血跡。可惜床上的空間有限，依然有幾滴血濺到了臉上。

　　蕭若宸皺起眉頭，血滴濺到臉上讓他感覺很不舒服，而彌漫在鼻端的味道更是讓他噁心。他輕手輕腳地跳下床，伸腳一挑，肥胖的軀體摔進柔軟厚重的被褥裡，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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