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蘭陵皇妃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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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風流倜儻,不算歌女舞妓,單是煙雲閣就有三十幾個侍妾。雖然不比皇帝的後宮,可也差不太多,總要有賞有罰。冬屋是懲罰失德侍妾的地方,我沒想到他會為了你而這麼對我。」媚紅香的聲音很平靜,看我的眼神中似有感慨。 「然後呢?」我佯裝不在意地問。心下卻想,這所謂的冬屋,其實不就是皇帝的冷宮?古代男子皆有三妻四妾,更何況是他。這個事實我不是今日才知道,卻是在此時有了一番新的體會。——就算他對我有幾分情意又如何?我也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啊。 「可是過了幾日,大人卻又把我放出來,總喜歡問我一些有關你的事情。當日你如何牙尖嘴利,又如何連夜逃了出去……我如實講給大人聽,他望著遠處,唇角卻帶了絲笑意……」媚紅香看著我,眼神中似有深深的羡慕,一閃即逝,又說,「我侍奉大人這麼久,我知道該如何投他所好。只那一絲笑,我就明白他對你是真的不同了,於是我總是故意跟他談起你,說些讚美你的話。如此過了一段時間,大人果然消了氣,卻不再寵我,也不再寵煙雲閣裡任何一個女人。」 我看一眼媚紅香,心想以她過去能得到宇文邕的寵愛,果然也是有她的過人之處。也許光是投其所好這一點,就不是任何侍妾都能做到的。可是,宇文邕,他真有這麼在乎我麼? 我心中也有疑問,很直接地說,「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你方才說謝謝我,是在怨恨我麼?——你覺得,是我害你失寵的嗎?」 她搖搖頭,說,「不,我是真的謝謝你。——若不是親眼見到大人對你傾心牽掛,我恐怕還會對他抱有幻想,以為只要我努力,總有一天,他會真心喜歡我……可是終究是癡心妄想啊。——多虧因為你的事我曾被打入冬屋,才能在顏婉過門之後,活到現在。」 顏婉?我重重一愣。差點就忘記了,我在外面遊蕩的那麼多時日,她早該嫁過來了。 媚紅香眼神悠遠,似是想起過去,垂下頭,說,「其實過去我心狠手辣,不斷剷除對我有威脅的女人,也不過是想獨佔他的寵愛罷了……我贏了一次又一次,我以為終有一天,我能得到大人的心。」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我的眼睛,說,「元清鎖,我不知道在你跟大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是,你真的很幸運。像他那種男人,原本就把情愛看得很輕,但是一旦對一個女子鍾情,便一定是極深極深的了。」 我心中一顫,想起宇文邕那張英俊無比的薄情面,卻有一雙那麼深邃柔情的眼眸,一時竟有些失神。 「但是,這對你來說也未必就是好事。」媚紅香微揚唇角,神色裡有繼續感慨,說,「我瞭解大人。他的愛既是極深,便是把雙刃劍,很容易傷人傷己。他越是在乎你,就會越怕失去你,也許到頭來……加諸到你身上的只是痛苦。」 我直視著她,這個在宇文邕生活多年,曾經全心愛著他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那麼瞭解宇文邕,但是她今日的話,一字一句都印在了我心裡。 媚紅香複又笑笑,說,「何況,天下間的男人都一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如今你又回到司空府,也許終有一日你會愛上他,他卻未必會一直這麼珍惜你。也許到時,誰有能力傷得誰更深,就很難說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最後那句話竟讓我有些害怕。我深吸一口氣,說,「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真的。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如果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你儘管來找我。」 「夠爽快。你性子果然比從前討人喜歡。」媚紅香一怔,隨即笑道,「也許是太久沒人說話了吧,居然跟你說了這麼多。」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轉眼竟過了半日。我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朝她點點頭道,「告辭了。」 媚紅香也站起來,壓低了聲音說,「最後告誡你一句,當心顏婉。她的嫉妒心比我可怕得多——過去曾在煙雲閣裡受過寵的侍妾,已經被她除得差不多了。我若不是因為你的事情失了寵,恐怕也早活不到今天。現在府裡大部分女眷都是她的人,日後你孤軍作戰,可要小心了。」 這番話她說得很小聲,好像隨時有可能被人聽到。我心下一驚,媚紅香站直了身子,淡淡一笑,說,「今時今日,我已再無爭鬥之心,只希望可以在司空府裡有這一席之地,不至於流落街頭。跟你說了這麼多,其實我也無非是為了自己。——畢竟你心地善良得多。如果你能成為司空府的女主人,我以後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你的肺腑之言,我都記下了。」我微揚唇角,由衷地說。 二. 天色漸漸暗下來,我離開媚紅香的小院,卻繞來繞去找不到來時的路。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一波蓮池,蓮花已經開過,紛紛謝了。片片殘葉殘花漂在上頭,只是水面清明如鏡,風四起時,水紋激蕩,淩波浩渺,倒也十分美麗。 風動蓮香,我有些冷,卻也覺愜意。左右也找不到出路,索性臨水坐下。抱著膝蓋,忽然覺得有些孤單。 天還沒有黑透,樹梢上卻已懸起一彎月芽,輕輕淺淺地掛在天邊。 腦中想起媚紅香方才的那番話,又想起我與宇文邕間所發生的一切……從最初的猜忌暴虐,到後來的相擁取暖……曾在宇文護面前假裝恩愛夫妻,也曾在賭桌上聯手退敵,是不是做戲做得太多,有時就會分不清真假?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也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眼前又驀地閃現蘭陵王傾城絕代的容顏。一陣心寒之後,是一陣刻骨的心酸……這個人,我是不是真的對他死心了?如果是,我又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忘記他? 一陣晚風吹過,我不由打了個冷戰。這時,卻忽有一個帶著暖意地披風自後覆在我肩上。……他的氣息並不陌生,披風上還帶著他的體溫……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混合著夜風下荼靡的蓮香,形成一種很特別的味道,恍惚就像是在夢裡。 宇文邕坐到我身邊,望著眼前的一池靜水,說,「迷路了麼?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我側頭看他,只見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在夜色下格外俊美,又多了幾分柔和。我老實答道,「你猜對了。——司空府,還真是很大呢。」 他卻輕歎一聲,忽然幽幽問我,「清鎖,你相信天意麼?」 我微微一愣,一時不知他何出此言。只是看他,沒有答話。 宇文邕一雙深眸仿佛映了淩波碧水,竟有些盈盈動人,他微低下頭,說,「我去你房裡等你,你卻遲遲沒回來,我好擔心你像上次一樣,逃出了司空府……」說這話的時候,他聲音裡竟有幾分空茫,就像個患得患失的孩子,卻強忍不表現出心底的忐忑。他頓了頓,又恢復成适才幽然的神情,說,「我派了許多人在府內找你。——可是真正找到你的人,卻是我自己。」 我心中一緊,氣氛一瞬間變得很微妙,我試圖打破這種感覺,乾笑一聲,說,「趕巧而已,不用說的這麼玄吧。」 宇文邕一怔,忽然伸手把我攬在懷裡,我本能地掙扎一下,他的手卻緊緊箍住我,讓我動彈不得……他掌心的溫度透過披風落在我肩上,灼熱卻舒適。他的下巴抵住我的頭,雙手緊緊環住我,說,「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元清鎖,你到底想裝傻到什麼時候?」 他的懷抱很暖,其實靠起來十分舒服。我索性就不再掙扎,順從地伏在他胸前,只覺自己冰涼的身軀漸漸回暖,我閉上眼睛,囈語般地說,「曾經一心想要逃離,如今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處。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麼?可是為何天意卻不能告訴我,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也許今日所經歷的一切,又不過是他朝的一場空歡喜?」 宇文邕身子微微一動,環住我的手更緊了緊,說,「怎麼會是空歡喜?你知不知道,從來沒有人給我這樣的感覺。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歡喜,哪怕你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我也覺得心安。清鎖,如果你不相信天意,那麼你可以相信我。——我自會為你安排好一切,會把世上最好的,送到你眼前。」 儘管這一日,我聽到了太多他對我的好。可是這些話由他親口說出,自是比道聽途說更加震顫人心。他的聲音落在我耳邊,我胸中一暖,又有些糾結,忍不住攥緊了他的衣襟,別過頭只是不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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