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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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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情冷冷地看了看仍舊跪著的宮女太監們一眼,說道:「起來服侍吧,我要安歇了。」所有人都沒動——有一個動的,隨心,她跪到了辛情面前。 「請娘娘責罰。」隨心說道,聲音低沉壓抑。 「赫連小姐怎麼說這樣的話?本宮倒是不明白了。」辛情走到桌邊坐下,自顧自倒了茶喝了一口,涼的,便說道:「讓我親自動手去泡茶?」 話音未落,馮保馬上站起來躬著身子來到辛情面前,欲伸手接那茶壺去換水,辛情笑著說道:「馮保,你記性這麼好讓你給我端茶倒水真是浪費了,這麼著吧,從明兒起,你就負責紀錄這鳳凰殿的寶貝吧,有來歷的記好別混了,沒來歷的編好了別錯了。也算不浪費了你這個好腦袋。那扇子、玉珮什麼的容易惹人遐思的尤其要注意,明白嗎?」 馮保撲通又跪下了:「娘娘,老奴——娘娘恕罪。」馮保欲言又止。 「馮保,你就這麼肯定我這個娘娘要做到頭了?這麼快就找了新東家了?」辛情將茶壺拿到他面前,漫不經心地說道:「算了,起來吧。我說過不會怪你,人之常情嘛!不過,既然在鳳凰殿一天就勉為其難服侍一天吧!」待馮保接了茶壺,辛情對著仍低頭的人說道:「起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太監宮女們這才敢站起來。唯獨隨心還跪著。 「扶赫連小姐起來,今天跟著我累了一天了,收拾了偏殿讓赫連小姐早些歇著吧。」辛情說道。 「知道娘娘在氣頭上,臣女以後會解釋給娘娘聽。」隨心慢慢站起來,眼神複雜地看了看辛情坐在桌邊的側影,又福了福跟著宮女們退出去了。她走了,辛情一把扯下了桌上的桌布,茶杯和玉花瓶在地毯上四處亂蹦,瓶中的水洇濕了地毯,花瓣也散落了幾片在歪著的瓶子旁,正忙著鋪床、抬水的宮女太監們瞬間石化,然後馬上「撲通」又跪了一地。 「滾!都給我滾出去。」辛情冷冷地說道。 待他們慌慌張張出去了,辛情坐在桌邊半晌,忽然開心地笑了,笑了許久都停不下來,馮保等人在外面只剩下了哆嗦。 第二天一早,宮女太監們重新進得殿來,辛情的神色恢復了平靜,不冷不熱不喜不怒。隨心過來請安,辛情對她以禮相待,安靜地用完了早膳,太監報說燕國公主求見。邯鄲進來的時候是滿面笑意的,笑意盈盈地給辛情行了禮。辛情讓她坐了。 「母妃看起來臉色不好,沒睡好嗎?」邯鄲關切地問道。 「嗯,沒睡好,夢見黑白無常來鎖命。」辛情看她一眼遂低了頭喝茶:「一大早上來耀武揚威?太得意忘形了!」 「母妃誤會了,玥兒是來恭喜母妃的。母妃昨日有驚無險,玥兒可是捏了一把汗呢,還好,父皇還是偏著您,玥兒真心為母妃高興呢。」邯鄲說道。 「玥兒,你這出兒貓哭耗子演得真假,讓人看了就想抽你。這麼爛的演技還好意思到母妃我的面前來顯擺?跳樑小丑當得開心,母妃我沒心情看,請完安就回去吧,你的生母可是要回來了,回去好好想想說些什麼貴妃的倒黴事能讓她高興的。」辛情漫不經心地說道。 邯鄲精緻的小臉一下子就垮了,恨恨地看了看辛情:「是,邯鄲遵旨。」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說道:「母妃,您說昨兒的事正德夫人會高興嗎?」 辛情沖她燦爛地笑了:「你再加上貴妃被人狠狠打了臉,她一定高興。」邯鄲的神情不自然,隨心立刻低了頭。 辛情茶也喝完了,到案邊坐下翻了翻經書,還有三分之一才能抄完。剛寫了幾行字隨心在她對面坐下了,半晌說道:「我可以解釋。」 「不用,又不是什麼大事,不必提!」辛情說道,「陪了我好幾天,你也該回去看看孩子,一會兒我派人送你出宮。」 「是回來的路上我放的。」隨心說道。 「算了,你這孩子自打回來就沒幾句真話了,我懶得聽,不想費那個腦筋去分真假,所以你省省吧。」辛情放下筆叫馮保,讓他去請示拓跋元衡說送赫連小姐出宮,一面又吩咐宮女收拾隨心的東西。 很快馮保回來了,准奏,宮女們也收拾好了東西,齊齊在門外等著。辛情也不起身,只是放下筆靠著繡墩一臉平靜地看她。隨心似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最終只是對著辛情福了福退出去了。辛情歎了口氣,頭向後仰看著頭頂金碧輝煌的裝飾。忽然想起「前生」的窩,前生的窩精緻,雖然她儘量想將它佈置的溫暖,也用了暖暖的米色,還有許多溫暖顏色的家具、沙發和擺滿了各個房間的各樣顏色的鮮花,可是那個屋子只讓她感到冷。好像從小到大,讓她覺得溫暖的屋子只有水越城那個小小的面店,那個房間——辛情此時才發現,自己對那個房間完全想不起來什麼樣子了,只有淡淡的陽光色的印象,可是具體——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忘了自己用什麼樣的被子、帳子、桌椅,忘了屋裡面是否有花——忘了,什麼都忘了,富老爹、魚兒也通通想不起來什麼樣子了,辛情驀地坐直了身子,心頭一陣狂跳。 伸手摸了摸額頭,沒有發熱,那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她記不起來了?這些她天天想著念著的人和物忽然都沒了印象。迅速起身,辛情到床邊到櫃子裡找了蘇豫的那把匕首出來,然後發現——蘇豫,她也想不起來相貌了。仔細看著匕首,它曾經紮在蘇豫的心口,還帶出了許多血,蘇豫還和她說要去很遠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這些她都記著,可是偏偏不記得蘇豫的臉了。順著櫃子滑坐在地毯上,辛情對著匕首苦笑,是他們離開她太久了嗎?久到想不起來樣子了?然後又想到,她都忘了,他們應該也不記得她了吧?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慢慢地從心頭升起,辛情此時才發現自己多麼害怕被忘記。 低著頭陷入沉思的辛情完全沒有察覺殿門口處負手靜立的人。 「怎麼想不起來了?我這是怎麼了——」辛情低著頭喃喃自語。殿門口的人也不做聲,就那麼看著她。 「馮保!」辛情忽然叫道,馮保躬著身子畢恭畢敬地對著殿門口的人點頭哈腰過了才到了辛情身邊。 「娘娘有什麼吩咐?」馮保小心問道。 「上次給我畫像的那個畫師——你把他給我傳來,我要畫像。」辛情說道。「是,娘娘。」馮保躬身欲走。 「等等!」辛情叫住他,「算了,不用傳了。等我想起來再傳。」 「敢問娘娘,您是要畫誰的像?」馮保問道。 「獨孤豫、老爹和魚兒的。可是我想不起來他們的樣子了。」辛情說道。「娘娘,老奴大概還記得。」馮保忙說道。 辛情搖了搖頭,「算了,不畫了,畫出來也許我也不認識,出去吧。」然後自己站起身,一抬頭看見了門口站著的人,表情瞬間愣了下,馬上又笑了:「皇上今兒怎麼下朝這麼早?」 「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怎麼忘了?」拓跋元衡說道。 辛情轉轉眼珠然後笑著說道:「臣妾現在萬事不關心,您上朝雖是大事,可臣妾是女人,這事離臣妾可遠了,記著還是忘了也沒什麼。」 「也有道理。」拓跋元衡終於移動「貴足」到了她身邊,看到她手裡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匕首皺了皺眉,從她手中抽了匕首去,問道:「這東西——留著幹什麼?不吉利。」 「臣妾知道不吉利所以才沒拿去送給如煙晴,這東西,臣妾把它好好藏起來就是了。」辛情邊說著邊自然地拿回匕首放入袖中,然後抬頭看拓跋元衡:「皇上有什麼話要問臣妾儘管問吧,臣妾知無不言。」 「你覺得朕該問什麼?」拓跋元衡習慣性抱住她,「為了這麼件事攆若水出去,你還真是不給赫連家面子。」 「不攆她出去,沒準兒再過兩天就該您攆臣妾出去了。」辛情笑著說道,出去,橫著出去。 拓跋元衡看她一眼,莫測高深地笑了笑。 「出去?出去能到哪裡?」拓跋元衡問道。 辛情愣了一下。以前從王府出走她是自由人,無牽無掛愛去哪裡去哪裡。現在呢,她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她盼著好幾年的那個地方已經沒有人了—— 「天下這麼大,臣妾隨意找個地方就好,總有地方去的,實在沒有收容我的地方,一抔黃土一堆柴草還找得到!」辛情說道。 「最近總是胡說八道,是不是太閑了?」拓跋元衡拉著她到案邊坐下,隨手翻了翻她已抄完了一遍的經書,「已抄完了?」 「這一遍是抄完了,不過閑著也是閑著,多抄幾遍就當積福了。」辛情笑著說道。 「抄了一遍就算了,佛經這東西不要多念,念多了會心慈手軟。」拓跋元衡笑著說道,又看辛情一眼:「而且,你這個人心狠手辣出了名的,不怕被人說假慈悲?」 「我假慈悲我的,讓別人說去吧!」辛情也笑。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不說話,拓跋元衡只拿著那一疊經文看,辛情在一邊略微歪了頭看拓跋元衡,猜他真正的用意和想法,昨天的事既然大張旗鼓了,不可能就這樣草草收場算了,那接下來的戲他是要往哪個方向導演?這人可以拍懸疑劇,結局除了導演誰也不知道。 「又琢磨朕什麼?」拓跋元衡眼不離紙、目不斜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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