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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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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裡面找了位置坐下,和阿黛爾夫人打個眼風,又和意大利G男爵夫人、法國S.D先生微笑點頭,轉眼看見張靜江陪著一位白膚紅發的小姐也在場,紫菀認得她是羅賓遜醫生的女兒,那位羅賓遜醫生便是吳菊人請來給她看過病的美國醫生。紫菀捅捅吳菊人,示意他看。吳菊人見了一笑,指指身後。紫菀回頭一看,懷特陪著喚茶也在。喚茶見紫菀在看她,羞怯地笑了笑,紫菀朝她眨眨眼睛,意是鼓勵。 不多時拍賣會的主持人上了台,卻是「埃及法老號」的船長史密斯先生。他清了清嗓子,說了幾句開場白,接著宣佈拍賣會開始。第一個拍品是法國帕台·弗雷貝公司於去年剛灌製成的歌劇唱片,由當時有名意大利演員B.C.J演唱。 許多人還不知道這東西是幹什麼用的,史密斯船長拍一下手掌,馬上有兩個船員捧了個方盒子上來,安上長長的喇叭筒,搖了搖旁邊的一隻曲柄,把這張黑不溜秋的圓盤放了上去,馬上傳出男歌手深情癡迷的詠歎調,聽得在場的人如癡如醉。 這麼個新鮮玩意,知道的人不多,有興趣的不少,馬上就有人要價,最後是G男爵夫人拍下了。東西一樣樣的拍掉,紫菀的鼻煙壺被一個法國銀行家賣了去。快結束時拍到一枚胸針,史密斯船長開價三鎊,有人輕輕喊了聲:「五鎊。」 紫菀似覺耳熟,轉頭一看,正是懷特,頓時心頭一喜。再看喚茶,臉上是一派忐忑不安的神情。紫菀在猜喚茶的心思:他買下來給誰?他母親?還是姐妹?不會是…… 那枚胸針是銀質的花形邊框,圍著蛋形的象牙浮雕聖母像,邊上鑲著幾粒黑色和銀灰的珠子,還有一大一小兩粒墜珠。東西不算名貴,有兩個人叫了幾次價,懷特不依不繞地每次加半鎊,最後用九鎊半買了下來。茶室的侍者托著胸針遞給懷特,懷特連盤接過奉在喚茶面前,喚茶窘得雙頰飛紅,又興奮又害羞,偷偷看了一下眾人,站起來朝懷特行了個萬福禮,才收下了。 紫菀帶頭拍起手來,她帶著白紗手套,手套近腕處有一粒珍珠鈕扣。旁人看她一臉窘迫,都是憐惜之心大起,也跟著拍起手來。懷特彎腰朝眾人行禮道謝,喚茶低頭又沖大家福了一福,兩人才坐下來。 史密斯船長笑得呵呵的,大大的蓬鬆的八字鬍都翹了起來,用小木槌輕敲一下桌子,又拍起下一件鴉片槍來。 吳菊人低聲問紫菀道:「你要什麼,我給你買一件。」 紫菀笑道:「有你這份心就可以了,這些東西我才不要。那麼多的首飾天天換也換不過來,原來有的,你家的,兩位嫂嫂送的,還有上海新買的。我要是能像哪吒三太子似的有三頭六臂就好了。」 吳菊人聽得直笑,道:「你的東西也確實太多了點。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嫁妝抬進門,嚇了我一跳。我那兩個嫂嫂的嫁妝加起來,也沒你多。鄉下雖然有十裡紅妝之說,那也是個虛數,但你的嫁妝排著進屋時,我都擔心我家裡放不放得下。」 紫菀是沒見過那麼大的排場,連那麼多的東西也沒看全,但光是屋子裡的就夠她眼暈的了。心想喬家真是有錢啊,單單四季衣服就有十幾箱子,難道一輩子不做新衣服了嗎?這也只能是舊清,衣服式樣幾十年百多年不變,要是放在三十年代的上海,光是旗袍下擺就長了短,短了長,不知道變過幾次了。 問道:「那有沒有覺得賺了?還是怕了?還是對阿爹不忿,說他仗勢欺人,不把你放在眼裡?」紫菀這時,早把身分之事丟在腦後,管喬伯崦叫阿爹,自己就是喬家的小姐吳家的新婦。 吳菊人看著臺上的最後一件煙斗通條的拍賣,道:「我要是會理那些,就不來求親了。」指著通條問:「你說誰會買這個東西?」 紫菀抿嘴一笑,道:「我奇怪的是誰會拿這個東西出來賣。」接著他先頭的話道:「哼哼,好一個心高氣傲的吳三少啊。你敢說你沒有生過氣?」 吳菊人道:「啊,沒人買。總算完了,咱們走吧。」扶她起身,等前面的人走了,跟著出去,又道:「我哪有工夫生那個閒氣?岳父也是父,愛妻敬丈姆嘛。」看見張靜江挽著羅賓遜小姐過來,問道:「張公子一樣沒買?」 張靜江道:「吳兄不也沒買,是嫂夫人看不上?」 紫菀謙道:「我樣樣都喜歡,只是沒有地方放。羅賓遜小姐,沒你喜歡的?」 羅賓遜小姐笑道:「我父親對我說人家用過東西不乾淨,來前就警告我說不許我買。我是來看熱鬧的。」 紫菀道:「做醫生的想法就是和別人不一樣。最後那件東西是誰的?這人好不有趣。」 羅賓遜小姐回頭去看,撲嗤一聲笑了起來,示意紫菀也看。卻是史密斯船長拿了那根沒人要的通條在通自己的煙斗。紫菀碰碰吳菊人,再指指史密斯船長,連張靜江都轉頭過去,四人都是笑不可抑。 紫菀問道:「羅賓遜小姐,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羅賓遜小姐道:「不了,謝謝。我要回去準備晚上的跳舞裙子,張先生?」 張靜江忙道:「我送小姐回去。吳兄,晚上一起玩牌吧,我們都不會跳舞。嫂夫人呢?」 紫菀舞本是會跳的,一來身子不便,二來也不想讓人覺得她一個深閨千金怎麼會這些洋玩意,便道:「我哪裡會這個?你們玩牌好了,我去船頭聽音樂會,看放焰火。」 吳菊人問道:「不要我陪你嗎?」 紫菀道:「不用了。你和張先生沒多少聚在一起的時候了,我有喚茶陪著,不要緊。」 張靜江道:「那說好了,我們晚上在酒吧碰頭。」 四人道了別,各自回房。晚上月亮上來後,吳菊人把紫菀和喚茶送到船頭,自己去酒吧。喚茶拿了件雪青裡子酡紅絨邊鑲青蓮色織錦緞的夾短披風包了帶在身邊,好給紫菀隨時添衣。 船頭放了幾十把錦緞蒙面的紋章樣式的椅子,坐了有七八成的客人,年紀都偏大。也是,年輕的都跳舞去了。雖說都不再年輕了,但男的一式的黑外套白襯衣,打著領結,直背端坐,一絲不亂;女士們則羽毛緞帶,絲袍綢裙,珍珠鑽石交相輝映,仍是花枝招展,一時衣香鬢影,看得人眼花繚亂。 喚茶和紫菀耳語道:「小姐,我們要是一直在家裡,哪裡看得到這些熱鬧。」 紫菀道:「這下不後悔出來了?」 喚茶噘著嘴道:「我也沒說過後悔,一開始就是有點害怕。」 座位前頭有一組四人樂隊在演奏莫紮特的《弦樂小夜曲》。這首曲子紫菀好些時候沒聽到了,便示意喚茶靜聲。《弦樂小夜曲》奏完又奏了一首《月下小夜曲》和《嬉游曲》。三曲完後樂隊稍作休息,喚茶把短披風給紫菀披上,問道:「小姐,晚上涼,別在風裡頭坐著,當心身子。你要不想回去,要不咱們在船上走走?」 紫菀道好,扶著喚茶離開船頭,在甲板上看別人飲樂。 喚茶抬頭看一下天上的月亮,道:「小姐,我們出來有一個半月了,明天就中秋了,這是我第一次在外頭過中秋呢。」 紫菀「嗯」一聲,看著那輪尚不圓滿的月亮,卻不答話。心想我就像《白蛇傳》裡的白素貞,她是看見雄黃酒就要膽寒,我是看見滿月就心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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