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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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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菊人鎖了門,帶了紫菀往樓下走,路上有洋人見了紫菀脫帽為禮,紫菀也和他們打招呼聊天。在船上一住就是一個多月,陌生人也成了熟人。紫菀又大方親切,很認識了一些洋人朋友。 一位年輕的法國夫人名叫阿黛爾,和紫菀一上船就相識恨晚。兩人常在一起聊天說話,阿黛爾甚是風流,講了好幾個她的情人的事,惹得紫菀駭笑不已。她對東方深宅大院的女士們的生活很有興趣,纏著紫菀講。什麼一個男人有十幾個小妾啦,什麼女人纏小腳小到什麼程度啦,東方女人是不是有什麼閨中秘術啦,大到慈禧太后怎樣駐顏有方,小到紫菀用什麼東西擦臉都要問一番。又好奇又嚮往。紫菀三句假的夾一句真的,專撿她喜歡的聽。她一慣愛說愛笑愛逗趣,阿黛爾夫人正好對了她的脾氣,兩個兒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紫菀因身體不適在房裡躺了幾天,剛出來就和阿黛爾碰上,兩人又是擁抱又是吻臉,說了好些親親熱熱的話,問紫菀這兩天幹什麼了不出來玩,又對紫菀身上穿的衣服豔羨不已,問她在哪裡買的衣料,有沒有多的可以讓些給她。 紫菀道:「我丈夫經營棉布生意,我的衣服都是用他店裡的布料。這個做上衣的名叫『楊妃綾』,做裙子的名叫『織雨紗』。阿黛爾夫人你這麼喜歡,等我們在巴黎開了店鋪,貨上了架,就送你兩匹做日裝。」她一早聽說阿黛爾夫人有些來頭,情人裡面不乏當權者。這次從香港回巴黎,便是跟一位大使級別的情人同行,這位大使又和張靜江的上司孫寶琦大使過從甚密。她從張靜江處得知,便有心結交。 阿黛爾夫人歡喜非常,問道:「你們的店鋪在哪條街上?店名叫什麼?」 紫菀皺眉道:「還沒有呢。這次去巴黎,就是要開店。夫人是巴黎人,穿得又這麼時髦漂亮,一定知道巴黎的高級消費場所,你說在哪裡選店址比較好?」紫菀其實知道巴黎的高級女裝店在什麼地方,她這麼問,不過是投其所好。 那阿黛爾夫人被她一奉承,樂得飛飛的,拍手道:「就在蒙太夫人女裝店邊上最好。蒙太夫人專做高級女裝,她的布料都是從東方進的,你們把店開在她邊上,她從你店裡進貨,你們的貨就不愁銷路了。」 紫菀喜道:「這個主意好。就是不知蒙太夫人女裝店附近還有沒有空著的店面,還有就是辦照會的事,外國人在巴黎開店,不知有沒有什麼限制或條款?」 阿黛爾夫人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有朋友大概會知道此事。我給你一張我的名片,到了巴黎你來找我,我們一起選店址。」 紫菀大喜,道:「夫人這麼幫忙,讓我怎麼答謝呢?要不將來夫人帶你的朋友來店裡,我讓店員給你和你的朋友打折。夫人在你的朋友們面前有面子,我們也跟著沾光。」 阿黛爾夫人一迭聲的叫好,從手腕上掛著的繡花小袋裡拿出一張名片,吳菊人雙手接過,點頭道謝。阿黛人夫人低聲對紫菀道:「你丈夫像是把你看得很緊啊,真讓人羡慕。」 紫菀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隨即害羞地垂下了眼睛。阿黛爾夫人笑道:「原來是這樣,真要替你們高興了。將來孩子生下來,我來做教母。」卻是紫菀把有孕的事告訴了她,這樣的閨中秘密,不是熟友知己是不會說的。阿黛爾馬上把紫菀引為好友。紫菀這個人情賣得惠而不實。她懷孕快三個月,不多時就要顯懷,說與不說根本沒多大區別。兩人又說了好些親熱話,才分別走了。 到了茶室,吳菊人拉開椅子讓紫菀坐下,要了一杯茶,問紫菀要什麼,紫菀要了柳橙汁。紫菀現在的身體偏寒,大夏天也有些手足發涼,茶不敢喝,咖啡也不碰,在餐廳裡只喝果汁,在屋裡就喝水,有時吳菊人會在杯子裡頭加點蜂蜜,或是桂圓紅棗等生血的乾果。 茶點送了上來,紫菀吃著紅酒桃子奶油杯,找到坐在小餐桌邊的喚茶,看見喚茶低著頭,拿著一片磅蛋糕,小口小口地咬一點,一派淑女風範。紫菀看得暗喜,撞撞吳菊人,低聲道:「我這個弟子學得很快,比你聰明多了。」 吳菊人看看懷特和喚茶,再看看茶室裡的客人,便放心地坐著,拿一塊黃瓜三明治來吃。到底是頭等艙和二三等艙客人才能進來的茶室,客人大多守禮,又是從東方駛出的船,對東方人和他們坐在一起進餐也不那麼少見多怪了。喚茶坐在一眾洋人裡頭,雖然扎眼,但不顯得多麼局促。懷特在和她說著什麼,喚茶側耳聽著,不時也回答一句。就算是吳菊人,看著她落落大方地和洋人相處,心裡也喜歡。 紫菀道:「我們不用來,喚茶也應付得很好。懷特先生看來是個好人。」 吳菊人道:「嗯,兩人語言不通,還可以談得這麼好,他看上去像是用了心的。為一個只見過一兩次面的女孩子這麼用心,應該是個好人。」 紫菀淺笑道:「這算是有感而發,還是你自己的經驗?」 吳菊人道:「經驗之談,經驗之談。」 紫菀點頭贊道:「無此人的經驗,玄之又玄啊。」 吳菊人應道:「是,是。」看見張靜江也來了,便招呼他坐下,道:「張公子一起吧,過兩天就要分手了,趁有時間多聊聊。」 張靜江坐下,先向紫菀問好,再問道:「你們是要在馬賽住一陣?」 吳菊人道:「我要在馬賽買個貨棧,開間商號,大概要耽擱一兩個月,然後再去巴黎。你和孫寶琦大人是一下船就去?」 張靜江道:「是的,孫大人趕著上任,我只好陪著,要依著我,最好是能在意大利國遊玩一下。」 吳菊人道:「你還怕將來沒有機會嗎?」 張靜江笑道:「我陪著孫大人,哪有你有嫂夫人作陪玩得痛快。吳兄,我想向你看齊,也運生絲來歐洲賣,我把貨搭在你的船上,在你的商鋪出售如何?我現有公職在身,不好出頭露面做生意。每單貨我給你抽個頭,多少我們再商量。」 吳菊人道:「那好啊,有你這個大股東撐腰,我在法國就有了靠山了,正是求之不得。」兩人把椅子拉攏,細談起來。 紫菀看他們談得興起,不想影響他們,看見懷特和喚茶離了茶室,悄悄起身,跟在兩人身後,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又不好跟得太近,被他們發覺,這一來說些什麼就聽不清了。跟了一陣,覺得無聊,剛要回去茶室,就見一個有著紅鼻子的高大身材的壯漢朝懷特那邊沖過去,像是有什麼企圖。紫菀想這個人一定是和阿陳懷特同屋的那個馬賽人了,喚茶和懷特談得正好,可別讓這個粗人打擾了,便「哎喲」了一聲,伸手扶在欄杆上,手一松,握著的手帕掉在了地上,把那個馬賽人攔了下來。 馬賽人看見一個東方小女人扶著欄杆叫「哎喲」,馬上收住了腳步,拾起手帕,殷勤地交還給紫菀,哈著腰問道:「夫人,這是你的嗎?」 紫菀接住手帕,道:「是的,謝謝先生。」 馬賽人聽她用法語回答,喜不自勝,又道:「夫人是第一次來法國?」 紫菀道:「是的。先生是法國人?法國哪裡人?」 馬賽人第一次遇上一位住頭等艙中國貴婦人跟他聊天,高興得忘乎所以,把找懷特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飛快地答道:「馬賽人。」 紫菀低呼一聲「馬賽」,欣喜地道:「那你認識基督山伯爵嗎?伊夫堡真的可以去參觀了嗎?那裡真的關過一個意大利神甫嗎?」 馬賽人聽她這麼一連串的詢問,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地講給她聽,紫菀又問了一些馬賽的事,馬賽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講了一通,紫菀頻頻點頭。直到吳菊人和張靜江談好事,到甲板上來找到她,才挽了吳菊人的手和馬賽人道別,走的時候還說:「謝謝先生,你太好了。」 第四十一章 歡焰 第二天是農曆八月十四,紫菀有些心神不定,坐立難安。偏偏船上為了慶祝馬上就要到岸,準備晚上在樓下的大廳裡舉辦盛大的舞會,三等艙以上的客人全都可以參加。船上從白天起就熱鬧非凡,音樂聲不斷,香檳白蘭地開了一瓶又一瓶。大半的客人都有點亢奮,說話聲提高了幾度,不再是洋人慣有的禮貌性的低聲傾談。 舞會之前,下午在茶室還有個小型的拍賣會,拍賣些客人自己拿出的零碎物品,拍賣所得,全部捐給馬賽聖維克多修道院。 一時客人們拿出珍藏的和準備遺棄的寶貝與不寶貝的物什:最早的黑便士郵票、第一枚大清黃龍郵票、一枚希臘銀幣、一支白玉搔頭、中國畫的扇面、客人在船上畫的風景畫人物畫、鋼琴曲譜、小牛皮面子的書藉、象牙書簽、女人的帽針、胸針、指環、男人的袖扣鈕、銀制雪茄煙盒、精鐵煙斗通條、甚至有不成對的耳環、一隻三寸大的繡花鞋、白銅的風水羅盤、錫制的水煙壺、鑲螺鈿的鴉片槍……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紫菀為了散心,問吳菊人要了一隻景泰藍琺瑯彩的鼻煙壺,也去參加拍賣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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