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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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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躲避著不敢和他對視,道:「三哥,我做錯了一件事,害了你也害了我。我一開始就不該隱瞞,我只是好玩,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我以為拿到了玉璧就能回去,我天天看,天天看,白天黑夜看,睡裡夢裡看,等你睡著了我偷偷的看……我就是這麼來的,怎麼就回不去呢?」 吳菊人替她擦乾淚,道:「在這裡住著不慣,想回家?那就回去看看吧,什麼時候去都行,家離得這麼近,隨時都可以去的。我不會攔著不讓你去,那是你住了二十年的家,當然會捨不得了。不用等到天晴,這時要去也可以啊,我陪你去好不好?」 紫菀搖頭道:「不是的,你不明白。」 吳菊人吻著她的臉道:「宛玉,我們夫婦至親至愛,有什麼事對我說不妨事的,我雖然愚鈍,只要你告訴我,我會去弄明白的。」 紫菀直勾勾地看著他,道:「老天爺放我一個人拋在這個世界,是想要做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讓我成為你的『宛玉』?但我怎麼能是呢?這不對的……這是個天大的錯誤,它可害死我了。」 吳菊人聽得害怕,小心問道:「你做錯了什麼?告訴我,我會幫你判斷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也許你認為是錯了的事,別人未必認為是錯呢?」 紫菀凝視他半晌,煞白了臉道:「我不說,即使要我死,我也不會說。我一個人活受罪就可以了,我怎麼捨得讓你也受這樣的罪呢?」摸著他的臉道:「三哥,對不起。」 掙開吳菊人的雙臂,仰面朝天,握拳捂胸,大聲喊道:「媽媽對不起,爸爸對不起,表哥對不起,宛玉對不起……」一步一步走進雨裡,轉身面對吳菊人道:「三哥對不起。我雖然很喜歡你,但這是不對的。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呀……」蹲下身子,用雙臂環抱著自己的肩膀哭道:「我那麼喜歡你,可叫我怎麼好?叫我怎麼好?讓我回去吧,讓我回去……媽媽,媽媽,你理我一理啊……」眼淚混著雨水,把她淋得濕透。 吳菊人沖進雨裡,將她一把攬在胸前,連摟帶抱地拖回廊下,連聲呼道:「宛玉!宛玉!你是不是病了?」把自己的臉去貼在她的臉上,試試有沒有寒熱。 紫菀伸臂把他抱緊,號淘大哭道:「三哥,我不是病了,我只是害怕。我要回去,卻捨不得你。」 吳菊人看她這麼傷心,卻不明白是為什麼,心痛道:「你回哪裡去?這裡就是你的家呀,既然你捨不得我,為什麼又要回去呢?」 紫菀搖頭,搖得眼淚飛濺,抓住他衣服道:「你不明白的。」 吳菊人大聲道:「那你告訴我!」 紫菀怒道:「寧可我死了,也不會告訴你。」掉轉頭不再看他,咬著牙,身子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吳菊人不知把她該怎麼辦才好,看她渾身被雨打得冰冷,只得抱回屋去,脫去濕衣,蓋上薄被,然後連人帶被一起抱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暖身。 紫菀慘笑道:「三哥,你這樣對我,讓我走了怎麼忍心。」從被中伸出手臂,摸出枕頭下的玉璧,看了又看,翻來翻去地看,那玉璧再無異狀,紫菀把玉璧貼在臉上,哭喊道:「帶我走啊,帶我走,你可真是害死我了。」說著把玉璧扔在床角。 吳菊人被她哭得心煩意亂,聽她口口聲聲地喊著要走,雖不明白,但正因為不明白,就更加害怕。看她像是神智不清,眼神散亂,雙手抱著她的身子不得空,看著她伸在被子外頭雪白的裸臂,情急之下,學著紫菀的樣子,一口咬在她玉臂雪肌上。紫菀吃痛,安靜下來,看著他。吳菊人鬆口,說道:「你是我的妻子,哪裡也不許去。」 紫菀回臂就是一巴掌,顫聲道:「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不放我走,我恨你一輩子。」 吳菊人挨了一耳光,滿不在乎說道:「就算讓你恨,我也不會放你走。你當我吳三是什麼樣的人?你是我千方百計才娶回來的,這一生這一世你都別想離開我身邊。」 紫菀伸臂抱住他脖子,哭哭笑笑,道:「三哥,你要不是三哥該有多好?」 吳菊人聽她言看她情,也不是對自己有什麼不滿,但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舉動,仍是不得要領,看她像是受著什麼絕大的困擾,有著什麼解不開心結,便道:「那你就別當我是三哥,不就是了?」 紫菀澀澀地一笑,道:「這樣就可以嗎?」 吳菊人道:「我說可以,就是可以。實則世間許多事,都是自己在苦自己,但凡可以撇開不去理會,就樂得個逍遙自在了。你有什麼苦惱,不肯告訴我,自己又沒法排解,那就忘了它,當它不存在好了。」 紫菀聽了,思索半晌,末了卻道:「我做不到。」閉上眼睛,道:「我累了,三哥你陪我睡一會兒可好?」 吳菊人笑道:「這個不消你說得。」放她睡好,自己半躺半靠,把她擁在胸前,下巴擱在她頭頂,兩人朦朧睡去。 紫菀自那日後,病了些日子。不過是淋雨招了風寒,吃了兩劑藥發了些汗也就好了。病好之後,越發的沉默。忽然有一天問吳菊人道:「我那塊玉呢?怎麼我哪裡都找不到?」 吳菊人道:「我藏起來了。」 紫菀吃驚,問道:「你藏它做什麼?」 吳菊人道:「藏起來,不讓你走。雖然我不懂為什麼你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但既然你說這塊玉璧能帶你走,我就不能讓它在這裡做祟。」 紫菀怔怔地看著他,有一絲歡喜,又有一絲痛苦,最後咬著嘴唇道:「我恨你。」 吳菊人看她臉上忽喜忽憂,眼神閃爍不定,淡淡地道:「隨你。」拿出那方芙蓉凍石給她,道:「我已經刻成了印章,送你玩吧。你要是不喜歡,把它砸了扔了,踹上幾腳也不要緊。」 紫菀接著,翻過來一看,是用小篆刻的陰文「宛玉」二字,那章成橢圓形,字跡眼熟之至,想了一想,猛想起是在院子裡那棵木繡球樹的樹幹上看到過這個圖案,而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走到院子裡那棵木繡球樹邊,找到曾經看到有圖案的地方,眼下還是空著。 回屋去拿吳菊人刻章的刻刀,被他按住手道:「宛玉,別玩刀子,弄傷了誰都不好。」 紫菀道:「別擔心,我不會拿著刀做傻事。」語氣甚是平靜。吳菊人只得松了手,看她拿了刻刀回到樹下,照著印章,在樹幹上刻了「宛玉」兩字,刻完說道:「事情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是不是?我不過照著再做一遍。只是不知從前的那個宛玉,是我還是她?」回頭對跟過來的吳菊人笑道:「對不起,三哥,又說些讓你聽不懂的話了。」撫摸著剛刻好的字,自言自語道:「這麼清晰的字,四十年後也會變得模糊不清,不知道四十年後我又在哪裡?而這整整四十年,我又是誰呢?宛玉『宛』玉,是我似她?還是她本就是我?我與她本是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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