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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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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隨手一巴掌打過去,薄怒道:「再瞎鬧不理你。」又說,「才不是,是馬蘭頭花。」 夏陽挨了打,根本不以為意,摸著臉說:「馬蘭是菊科紫菀屬,說它是紫菀花一點兒沒錯。」拿過那一朵馬蘭頭花,對著它親親熱熱地叫一聲,「我的小紫菀花兒哎。」 紫菀白他一眼,扭頭便走,站在池塘邊上,看著裡頭盛開的白色睡蓮,忽然耳邊似聽到隱約的昆曲調子,有女子清婉曼妙的聲音在吟唱舊時曲子,仔細一聽,又聽不到了。她知道這個園子是外婆的父親養的家班住的,那麼聽到昆曲一點兒都不奇怪,也跟著耳邊那若有若無的調子小聲哼唱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她因家裡的關係,偶爾也聽聽昆曲,又喜歡這首《皂羅袍》文辭秀雅,曲調纏綿,便學會了,閒時唱來消遣。 夏陽看著一身淡湖水綠的紫菀,唱著久遠前的曲子,眼前仿佛站著的是一個古時仕女。要不是紫菀穿著白色繡花的水手領洋裝和裙子,他還以為時光流轉回去了。而紫菀一轉身,烏黑奪亮的童花頭,清清朗朗的杏核眼,小小圓臉邊是一對眼淚形的珍珠耳環,又是一個頂時髦摩登的女學生。夏陽的心怦怦直跳,心中對她愛極,但剛挨了一巴掌,不好再做表示,便唱柳夢梅的詞道:「秋影掛銀河,展天身,自在波。諸般好相能停妥。她真身在補陀,咱海南人遇她。甚威光不上蓮花座?再延俄,怎湘裙直下一對小淩波?」 紫菀聽夏陽唱《叫畫》戲耍於她,心頭不樂,說:「胡言亂語。」左右一看,看見圍牆邊上有一個老人在侍弄花草,便過去問,「是趙阿爹?還記得我嗎?」 花匠趙老大放下手裡的花鋤,點頭笑答:「是秋小姐吧?記得記得。難為小姐還記得我。早半個多月就聽說你們要來,我就忙著收拾花園了。」 紫菀笑道:「怎麼不記得趙阿爹呢?我小時候養的第一隻金鈴子就是阿爹捉來給我玩的。趙阿爹這些年身體還好?」 趙老大說:「謝謝小姐,我好得很。在這裡幹活,每天只要掃掃地,修剪一下花,輕鬆得很。這位先生貴姓?」 紫菀還沒開口,夏陽搶先說道:「趙大爹,我姓夏,叫夏陽,是秋小姐的表哥。第一次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老趙搖頭說:「沒有沒有。這大屋子裡整年都沒有人來,太冷清了,你們來了才好。夏先生,叫我老趙就行了。」 紫菀和老趙閒聊兩句,又在園子裡閒逛。方當六月,初夏時節,園子裡花開得正好,圍牆上爬滿了薔薇,一球球一簇簇的花朵,重重疊疊、顫顫巍巍地掛在枝頭,粉紅香豔,從牆頭一直到牆腳,宛若堆錦披繡一般。紫菀問道:「阿爹,這是七姊妹吧?我認識的花實在不多。」 老趙指著花答:「這邊幾棵是七姊妹,這裡兩株是十姊妹。」 夏陽說:「那加在一起就是十七姊妹,好,這個名字香豔別致又有趣。」 紫菀聞言一笑,又指著旁邊一株開白色單瓣的問道:「那這個呢?」那十七姊妹都是粉紅色重瓣花,這忽然一片單瓣白花在裡頭,顯得出塵脫俗。 老趙說:「荼蘼。」 紫菀好奇地問:「這就是荼蘼?開到荼蘼花事了的荼蘼?這麼有名的花,原來長這個樣子。」 老趙笑笑,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夏陽說:「還有'荼蘼外,煙絲醉軟',你忘了這一句了。」 紫菀伸個懶腰,笑說:「在這個花園裡,不喝酒就要醉了,真想睡一覺。」午後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確實讓人昏昏欲睡。 夏陽笑嘻嘻地說:「要睡就睡,這種天氣,本來就容易犯困。那邊有籐椅,我們睡覺去。」拉了她往一個壘了兩尺高地腳的敞軒上去,這敞軒倚牆而建,三面挑空,只有兩根柱子,水磨的籮底大青磚,纖塵不染,比洋灰地還平整。裡頭擺了兩把籐椅,一張藤幾。 兩人在籐椅裡半坐半躺,都有些睡意上湧。紫菀抬頭一看,軒頂上的藻井成螺旋形上升,說:「你看這亭子頂造得好奇怪。」 夏陽聽她這麼說,便站起來仔細看了看,說:「我知道了,這不是敞軒也不是亭子,這以前是個小戲臺,上頭的藻井做成這樣是為了聚音,地上的磚是用油浸過的,方便走臺步翻筋斗。菀妹,這就是你曾外祖父的家班唱戲的戲臺呀。」說完了話沒聽見她回答,轉頭一看,紫菀已經在籐椅裡歪著頭睡著了。夏陽微微一笑,也坐下,慵懶地看了看四周,粉蝶兒飛過,蜜蜂嗡嗡,花香暗盈,陽光斜曬,不覺沉醉其間,眼皮越來越重,也睡著了。 第二十七章 驚夢 兩人在別院小睡一覺,直到吳霜來叫醒他們,說:「你們兩個倒會挑地方,叫我好找。」環視四周,說道,「這花園被趙老大侍候得有模有樣,可惜沒人賞花。唉,這次我可要在這裡多住些日子了。」 紫菀起身讓吳霜坐下,自己擠在她身邊坐了,伏在她身上,笑道:「我們在這裡過夏好不好?正好學校放假了。」 吳霜摸著她的肩頭說:「好是好,你爸爸一個人在家就太可憐了。」 紫菀掩口笑,說:「讓表哥回去陪爹地,我在這裡陪你。」 夏陽忙說:「不,我在這裡陪舅媽,讓舅舅他一個人回上海,我們不管他,讓他一個人逍遙去。」說得三人嘿嘿嘿地笑,像是合謀了什麼大陰謀。 吳霜說:「可憐的爹地,沒人要。」用手指把紫菀的頭髮理順,說,「我把你的房間整理好了,是來叫你去看的。走吧。」三人起來往前頭走,吳霜說,「你住你外婆原來的閨房,東西還都是你外婆沒出閣時的,原樣不動。Jim,你住菀兒舅公小時候的屋子,我和爸爸住我外公的屋子。家裡老用人照顧得好,換一下床單枕套就可以住得。」 紫菀問:「那外婆住哪裡?」 吳霜說:「外婆住我外公以前兩個姨娘住的小院,那邊院子裡有一棵大槐樹,夏天遮掉不少光線,又涼快又清靜。其實這個老宅子,哪個地方不清靜了。」 夏陽說:「就是這個鎮子,都是清靜的。真是避暑避世的好地方。」 三人穿過幾重院門,到了一處小小的院落,一個月洞門進去,裡頭是青磚砌沿、灰瓦砌香草邊式的鵝卵石子地,瓦楞磚縫裡長著茸茸的青苔,朝南是三間小屋,窗前種著紫薇,正開得繁盛,淡紫色花球累累地垂著。紫菀一看就喜歡,說:「這個院子好,我喜歡。」 推門進去一看,滿屋的烏木家具,冷幽幽地發出珠寶一樣的光澤,就算是夏天,也覺得滿屋生涼。家具雖是黑沉沉的顏色,卻細巧精緻,更兼床上掛著一頂藕荷色的薄紗帳子,上頭繡著些花兒,讓房間裡亮了不少。 夏陽看了贊道:「好精緻的閨房,我竟然從來沒見過比這更漂亮的房間了。舅媽,外婆年輕時一定是個大美人,才會收拾出這樣的臥室。」 吳霜笑道:「那是。喏,你們看,」引他們看牆上的一張美人畫,道,「這就是菀兒的外婆自己照著鏡子畫的肖像,看看漂亮不漂亮?」 兩人齊聲「呀」一聲,夏陽說:「漂亮。沉魚落雁,羞花閉月大概就是說的這個。神情尤妙,似愁非愁,似倦非倦,若有所思。」 紫菀撞他一下道:「呸,這是外婆,你說話尊重些,別像個登徒子。」 夏陽忙道:「當然菀妹也是美人,她是舊式美人,你是摩登美人,舅媽是亦古亦今雙料美人。」看一眼紫菀,又仔細看看畫中人,道,「舅媽,你覺沒覺得菀妹和外婆有幾分相像?尤其是眼睛,還有菀妹不說話時候的神態,簡直像到八分。」 紫菀聽了高興,道:「真的?我有這麼好看嗎?」 吳霜「哧」一聲笑出來,說:「我也覺得菀兒和我媽很像,臉是不像,菀兒小圓臉,我媽是美女瓜子臉。像的是神情,有時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簡直像到十足十。我可比不上我媽,我像我爸更多些。說起這畫,還是我爸我媽結婚的原因。」 紫菀和夏陽拉著她說:「快說快說,怎麼回事?」 吳霜笑道:「這是我小時候聽我爸爸說的,說我外公先是看不起他家是商人,不肯把我媽嫁給他,還說了很多氣人的話,我爸一氣之下,就偷偷從一棵樹上翻進院子,溜到這間屋子裡來,打算偷偷看一眼我媽,是個什麼樣的天仙美女,讓外公這樣寶貝。結果那天我媽正好在午睡,他偷偷揭開帳子一看,就迷上了,當時就發誓一定要把這樣的美人娶到手。正好看見牆上有這幅畫,就偷了回去,第二天就拿著畫去找外公提親,被外公痛駡一頓,還賞了一身茶水,又沒辦法,只好答應了。我爸當時對我說,別告訴媽媽,她聽了要不高興的,呵呵,我爸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哪。」 一席話聽得兩個年輕人入癡入迷,夏陽說:「這不就是一出現成的戲嗎?跟《百花贈劍》《櫃中緣》一樣。」 紫菀說:「我還以為以前的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前都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原來外公還是這麼個羅曼蒂克的人,太有趣了,可惜沒有留下照片。媽,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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