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四三五


  「就算你有苦衷,不得已而為之。」明蘭緩緩收回手,「可我從不曾虧待過你,蓉兒姐弟倆也不曾,在林邊被一刀捅死的安老伯幾個不曾,慘死在蔻香苑門口的那幾個婆子丫鬟更不曾!就因你吃過苦頭,就能裡通外賊,害人性命麼!」

  明蘭一掌拍在桌上,面罩冰霜,冷冷瞧去,任姨娘無言以對,面色如土的低下頭。明蘭轉頭道:「話都問清楚了,請屠二爺將她交過去罷。」

  屠虎早等這話了,聞言撿起那布團,再度塞回任姨娘的嘴裡,待那兩個侍衛一把夾起任姨娘,他領頭迅速朝外頭走去,只餘下任姨娘遠遠傳來的嗚嗚叫聲。

  邵氏僵在原地半,雙手緊緊攥著帕子,臉上似是尷尬,似是惱怒,又似是傷心,半響才道:「……她,她將被帶往何處……?」

  明蘭指了指門口,示意夏竹去關門,同時順口答道:「叫往劉正傑大人手上。」說著,嘴角彎了彎,「咱家是積善人家,便是內賊,也不好隨意發落性命,還是交給官府辦罷。」

  邵氏再笨,也聽出明蘭話中另有深意,頓了頓,低聲問:「露娘,她……會如何下場……」露娘是任姨娘的名字。

  「那要看劉大人審得如何了?若昨夜來襲的只是尋常蟊賊,那任姨娘也不過落個賊婆子的罪名,若昨夜那夥人是反賊同夥,那任姨娘……」明蘭說的面無表情。

  作為反賊,通俗下場無非是絞頸斬首之類,若是頭目級別的,大約還能享受到『淩遲』這種高技術含量的刑罰。

  邵氏思緒萬千,一時悲一時懼,忽伏桌哀哀輕泣起來,明蘭沒半分憐香惜玉之心,涼涼道:「大嫂嫂別急著哭,先把這個結了再說,如何?」邵氏這才驚覺地上還滾著碧絲,兩旁還有兩個婆子,訕訕的揩淚端坐。

  婆子得明蘭示意,抽出堵在碧絲嘴裡的布團,碧絲适才聽任姨娘招供,已知自己闖下大禍,嚇得淚水漣漣,甫一鬆開嘴裡,就連忙哭著哀求:「夫人,奴婢知道錯了!奴婢該死,求夫人饒過我這回罷!」又連連磕頭,滿嘴的叨擾。

  夏荷見她清麗的面龐上俱是泥汙和血漬,不禁暗自可憐,冷不防聽明蘭朝自己道:「拿出來罷。」她忙回過神,趕緊從袖中取出一小包物事放在桌上。

  那是用絲巾包的一對鐲子,鐲身通體赤金,打成滾圓的荷葉寬邊釧兒狀,上頭鑲有數顆的明珠,璀璨奪目,於鐲扣處竟還各嵌有一顆黃豆大的貓兒眼。

  一見此物,邵氏的臉色頓時青紅交加,她心虛的望了明蘭一眼;只見明蘭閑閑的撥弄那對鐲子,「這對鐲子是當初顧家給大嫂嫂的聘禮罷,果然好東西。」

  邵氏哪敢答話,只胡亂點了點頭。

  「就是為了這對鐲子,你就把我和團哥兒賣了?」明蘭聲音輕柔。

  碧絲抖得篩糠般,哭道:「不,不是……我見是大夫人,素日夫人多信重大夫人,想著告訴大夫人也無妨……」

  「崔媽媽是怎麼跟你說的?別說是大夫人,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得透半個字。」明蘭語氣淡漠,「這些話,你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

  碧絲無話可說,只能不斷磕頭求饒,又去瞧夏荷和夏竹,盼她們代為求情。

  夏竹心軟,耐不過就想開口,卻被夏荷扯了下衣袖,制止下來。

  不是夏荷心硬,而是她更清楚主母的性子,但凡明蘭拿定主意的事,鮮少有人能改變,何況——她看了周圍一眼,緩緩低下頭去。

  今日這種場面,明蘭卻帶她與夏竹來服侍,是什麼用意?

  小桃遠嫁在即,綠枝也快到放出去的歲數了,不過這一兩年,嘉禧居的大丫鬟便要全部易位;翠袖和春芽倒討夫人喜歡,可年紀還太小,那麼剩下的就是……夏荷心中通透,暗自決心最近要更用心當差,少自作聰明才是。

  明蘭望著連連磕頭的碧絲,心中傷感,「你自小就沒什麼大志向,既不聰明靈巧,也不夠忠心勤快,只消給你好吃喝好穿戴,你就知足了。」這要擱現代,倒是個極安分守己的二奶材料,絕不會生出晉級的野心。

  「你在我身邊,何嘗有幾分做丫頭的樣子,整日的好逸惡勞,拈輕怕重,虧得丹橘她們寬厚,不與你計較。可我雖不喜歡你,可到底一處十年了,人非草木呀。」

  都說喜歡回憶,就表示開始變老,明蘭忽覺一醒揚州夢,往事歷歷在目,一次次背叛傷害,一次次離去分別,回頭望去,驚覺自己已老了。

  「不過,你卻也沒惹過什麼麻煩。」碧絲性子懶散,既不像若眉目下無塵,也沒有燕草的心眼兒多,早早惦記好了前程。「我原想著,待小桃綠枝出了閣,就給你找個會疼人的,家底殷實的嫁過去,叫你一生保暖,咱們一場主僕的緣分,也算善始善終了。」

  碧絲滿心慌亂,不知明蘭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忽聽叮咚輕響數聲,眼前金光珠閃,原來明蘭將那對鐲子連著絲巾丟在自己跟前,耳邊傳來明蘭冷淡的聲音。

  「我不來罰你,也不打罵你。不過,咱們的緣分算是盡了。」明蘭輕歎,「記得你家中尚有兄嫂和老母,我這就放你家去。這鐲子給你,你這些年攢的銀子珠帛也統統給帶走,不論買些地,或收間鋪子……終歸,以後你好自為之罷。」

  說完這句,明蘭便朝那兩個婆子揮了下手。

  碧絲耳邊嗡嗡作響,只聽得『放你家去』四個字——

  不要!她不要回家!自打祖父和父親接連過世,家中一日不如一日,才將自己賣入盛家,老母軟弱,兄長無能,嫂嫂又刻薄;何況家中清苦,要操勞家務,一個銅板都得計較再三,哪及在明蘭身邊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悠閒度日。

  她當即就要大哭告饒,誰知那婆子出手如電,嘴裡迅速被塞回布團,什麼也說不出了。

  她拼命掙扎,嗚嗚狂叫,不斷用眼睛向明蘭求饒,只恨那兩婆子手似鐵鉗般,拿捏得她動彈不得,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從明蘭跟前拖走。

  直至到門外,其中一個婆子輕聲譏諷她道:「我說小姑奶奶,好歹消停罷!你還當自己是金貴主子呢。」另一個道:「夫人也是忒仁慈了,這種賤婢,險些害了小主子的性命,照我說呀,還不遠遠發賣了才解氣!」

  冷言冷語斷續傳入屋中,夏荷眼眶酸澀,這兩年她與碧絲同住一屋,朝夕相處,縱不算情同姐妹,見她這般下場,心中也是難過非常。她此刻想著,待以後自己能進出容易了,便去常探望碧絲,好周濟一二。

  誰知事與願違,若干年後她嫁了個頗有才練的小管事,隨後跟著夫婿到南邊替顧家經管田莊,一去數年,再見碧絲時,已十年之後了。彼時的她,幾不敢信這個面紅高嗓,粗手大腳的鄙陋壯婦,竟是曾經那個腰纖如柳,喜滴翠色,好風雅事的閒散女孩。

  發落碧絲後,明蘭也是情緒低落,片刻後才道:「夏荷,你去給她收拾行囊,一針一線都給她帶去,別叫旁人貪了。夏竹,你去外頭看著,我要與大夫人說會話。」

  兩個女孩低聲應了,一個直出門而去,一個輕手輕腳從外頭帶上門。

  此時屋內只餘她們二人,邵氏整個人都繃直了,如驚弓之鳥般坐臥不寧,瞥見明蘭正不錯眼的盯著自己,她更加慌了:「弟妹,你別嚇我,這回是我錯了!是我不好……我……」

  聽了任姨娘的招供後,認錯的話雖還是老調重彈,可心意卻更真誠了幾分,每個字俱是發自肺腑。

  「大嫂究竟哪裡錯了?」明蘭逼問道,「是不該聽任姨娘的攛掇,還是不該不聽我的話?」

  邵氏一下就被問住了,頓時憋的臉色黑紅。

  「我來給大嫂子號號脈罷。」明蘭步步緊逼,「大嫂錯處有二,一者,不肯信我;二者,又太易信旁人!歸根結底,大嫂子就是信不過我,任姨娘說我拿你們放在明處,是做了團哥兒的幌子,你其實很信的罷!」

  邵氏哪敢應聲,只能連連擺手:「不,不不……哪能呀……」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