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四一九


  嫻姐兒輕輕歎氣:「娘,我知道,你是怕得罪太夫人。二叔現下在前方打仗,團哥兒還小,若有個什麼,怕她將來為難咱們。」

  邵氏只覺著滿心淒苦,摟過女兒小小的身子,哭道:「我的好孩子,難為你這麼點大,就這麼懂道理……沒了你爹,咱們娘兩的日子,能不小心著過呢?」

  嫻姐兒蜷在母親懷裡,幽幽道:「若是為著這個,我勸娘一句,大可不必顧忌了。其實,娘去不去外頭應付太夫人,咱們也早得罪了。」

  邵氏驚道:「這話從何說起。娘進門以來,自問從未對太夫人有半點不恭呀。」

  嫻姐兒小小歎了口氣:「娘,當初爹為我們做了些什麼,難道你看不明白麼?不肯過繼三叔的兒子為嗣子,退還祖父給二叔的田地銀兩,親筆上疏宗人府,請立二叔承襲爵位。臨終前,更是當面列清侯府家產,更對族人說什麼兩位叔祖父是早分了家的。」

  邵氏聽得發怔,不明女兒忽提這些作甚。

  「我小時候半懂不懂,可這幾年漸漸大了,又跟薛先生學道理,才慢慢明白。」嫻姐兒眼睛開始發紅,「明著看來,爹爹是為了勸二叔回心轉意,保住侯府爵位;實則……」她稚嫩的臉龐留下兩行清淚。「爹爹都是為了娘和我!」

  想起亡夫臨終前百般籌謀,只牽掛自己娘兒倆,邵氏再也忍不住,捂著帕子失聲痛哭。

  嫻姐兒低頭擦乾臉上的水漬,堅強道:「爹爹臨終前做的,一樁樁一件件,哪樣不得罪人?爹爹這是拿四叔祖父、五叔祖父,還有太夫人,換了我和娘日後的尊榮富貴呀!連我都看得出來這是,何況太夫人?到了這會子,娘還指望她能不記恨爹?唉,娘,爹早就替咱們選好投靠哪邊了,娘還有什麼顧忌的。」

  邵氏抽泣道:「既然你爹都這麼委屈了。為何你二嬸還非要我出這個面!我……我,我是見了太夫人就怕呀……」

  嫻姐兒懂事的輕拍母親的背,柔聲道:「娘,二叔是應了爹爹要照看我們,可怎麼照看,照看的好壞,就全憑二嬸的心意了。娘,您說,這幾年來,二嬸待咱們怎麼樣?」

  邵氏抬起臉來,邊擦臉,邊遲疑道:「……說句良心話,您二嬸,是極厚道善良的。」

  嫻姐兒抬起頭思索道「上學的姐妹裡,有位鄭四奶奶的外甥女。她爹是個秀才,屢試不第,只好給族中為官的兄弟做了師爺,跟著外地赴任去了。就這樣,家裡當家的大伯娘還常可口她們母女的份例,衣裳吃用,不是慢一步,就是短缺了。」

  她轉頭注視母親,好聲氣道:「娘,二嬸若也那樣,單一個守孝的由頭,就能省下我多少衣裳穿戴。可二嬸非但不那樣,還變著法兒的給我整治皮裘首飾,每每出去,人都說,沒見戴孝的小姑娘,還能裝扮這麼精緻素雅的,顯示家裡極用心的。還有娘日常禮佛,燒香,捐香油,哪會二嬸叫咱們自己出銀子了?都叫走公中的帳目。」

  邵氏聽得也是動容,真誠道:「你二嬸,待咱們真是沒話說。」頓了頓。咬牙道:「你說的沒錯,便是為了報這份情,我也該替她出這些子力氣。」

  她是大人,又想多了一層,將來嫻姐兒議親,自己是孀居之人,娘家又不甚得力,能有多少人面路子,想找個上選人家,怕到時還要明蘭出力。

  「可……該怎麼跟太夫人說呢?」一想到強勢能幹的前婆母,她又開始六神無主。

  嫻姐兒歪頭想了想,「二嬸不是說『怕見她』,『怕再放一把火』麼?娘不如直說,反正娘也只是傳話。」頓了頓,她小小的臉龐上露出一種孩子氣的譏諷,低低嘟囔了句,「反正,也不是算多冤枉了。」

  聽到前面幾句,邵氏險些跳起來,正要尖聲訓斥,待聽到最後半句,她忽又偃旗息鼓,無力的喟歎幾聲,然後叫外頭丫鬟進來,服侍自己沖忙梳洗,對鏡整裝,站在門口深吸幾口氣,狠狠跺了下腳,出門而去。

  再見太夫人,只見她已等的萬分不耐煩,見了邵氏當即冷笑:「多日不見,連你也金貴了?不過傳句話的事,折騰了這麼半天才回來!」

  邵氏依舊怕她得很,幾乎想轉身逃跑,想起女兒的將來,只能鼓足勇氣,結結巴巴將明蘭的『驚病嚇情』訴說並誇大了一番,當說到『放火』云云之時,太夫人湧上滿臉戾氣,目光兇狠的叫人不敢正視。

  邵氏虛脫著才把話說完,最後道:「弟妹說了,她……她,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見您的……逼急了她,她就去娘家,還有沈家鄭家搬救兵。」

  她喘上一口氣。幾乎用盡了這輩子所有的膽量,連看都不敢看太夫人,哆哆嗦嗦道:「……反正,您也闖不進去……不如就……就回去罷……」

  太夫人臉色鐵青的嚇人,仿若一副青銅面具,直嚇得邵氏幾要跪下了,只聽她短短冷笑幾聲,上下打量了邵氏和廳中僕婦幾眼,「好好,我記下了!」

  說完這句,她轉身就走,再也沒回過頭。

  邵氏癱軟在地上,直至僕婦將她扶出廳堂,冷風一吹,她方才覺察出背心一片冷汗。

  廖勇家的很細心,瞧出邵氏滿頭冷汗,回頭便囑咐婆子熬煮姜湯。另定神的湯藥送去,然後才趕緊去明蘭處。

  聽了回話,明蘭神色淡然的坐在炕上,緩緩吃著川穹白芷燉魚頭湯,低聲道:「我是不是太狠心了?」她輕摸著肚子,感覺那有利規律的胎動——她永遠,永遠。也不會讓那老妖婆再見她得孩子了。

  崔媽媽淡淡道:「上回府裡起火,大夫人連桶水都沒叫人提出來呢。也該她明白些了,總不能老這山望著那山好。索性斷了這頭,免得怕太夫人找她做耗。」又道:「嫻姐兒倒是個好孩子,不枉夫人白疼她一場。」

  明蘭點點頭,「媽媽記得不。去年出初拜歲時,祖母見了嫻姐兒,也說她福澤深厚。」

  崔媽媽瞧了瞧屋角的滴漏,轉頭道:「我看林太醫也快來了,夫人還是快躺回去罷。」

  明蘭搖頭苦笑,做戲要全套,才能效果顯著。小桃扶她躺下,邊替她揉著小腳,邊疑惑道:「要是叫林太醫瞧出夫人沒事,那可該怎麼辦呀?」

  明蘭正想躺平舒展四肢,噗嗤笑了出來,崔媽媽揉著小桃的腦袋,無奈道:「傻孩子,林太醫那麼聰明乖覺的大夫,見夫人躺著哼哼,還能愣說夫人沒病不成。」

  哪怕尋常大夫,看見病人無痛呻吟,也多會婉轉表示部分同意,順帶狠宰一筆,何況林太醫這種德藝雙馨的頂級人才乎?

  此後兩日,又是延請太醫,又是燉的藥香滿院子飄,病情渲染的十分熱烈,林太醫自家正開著醫館,明蘭索性狠狠光顧了他家一筆買賣,順帶傳出顧候夫人受驚致病的消息。

  與此同時,顧候夫人傲慢刻薄的說法也如長了翅膀般飛遍京城,據傳聞,寧遠候府繼婆母難得有事求上門去,卻連面都沒見上,就叫趕了出來。

  年節後的,京城正親的很,這件事直把一干無事的貴婦激動的議論紛紛。

  有些說當的顧候夫人快臨盆時的那場大火,何等蹊蹺,眼下顧候不在,難怪顧夫人嚇的什麼似的,情有可原;有些說做繼室的命苦,不受前頭兒子待見,該叫言官參顧候夫婦不孝才是;還有些隱隱知道內情的,說當初不止一場大火,還有納妾和過繼等風波云云……越扯越多,眾人更加興奮了。

  其實,這兩條消息都是真的。太夫人真的吃了閉門羹;明蘭也是真的被上回之事『嚇病了』;至於其中內情,看旁人愛信哪個了。

  太夫人倒是火力十足,可惜,這年頭見義勇為的少,捧紅踩黑才是主流。

  何況——『不孝』?明蘭冷笑數聲。

  貼心的盛老爹聞知女兒『嚇病了』,立刻使柳氏來探望,兼傳達權威意見——似小秦氏這種自己有兒有孫,又帶著大筆家產分家另過的,還想告繼子繼媳不孝,難度高的很,除非皇帝有意整人,才會有禦史配合出演。

  崔媽媽為人實誠,當下感動道:「到底是親爹,惦記閨女呢。」

  明蘭扯動嘴角——盛老爹是怕金龜婿變心愛上新岳父罷。

  因連續幾日叫人去外頭探聽風向,竟也有意想不到的消息。這日顧全忽跑來報了樁奇事:「……先前還不覺著,可小的叫人盯在門口多日,那余大夫人短短五六日就去了兩回,我又四處跟人打聽了,才知道,打去年起,余大夫人就頻頻往太夫人那兒跑了……」

  「誰?」崔媽媽聽的含糊。顧全瞥了下明蘭的臉色,閉口不語。

  明蘭看了眼他,輕聲道:「是余氏嫣紅姐姐的娘罷。」顧全忙點頭稱是。

  崔媽媽驚了:「怎麼是她?她不是被餘家休了麼,她們怎麼又跑一塊了?!」

  §第214回 夜來風急

  余大太太,準確來說應是前余大太太,其娘家姓方,父祖輩屢任高位,聲勢煊赫,這才以庶女做了餘家的繼長媳;然到了余方氏這輩上,已現頹勢。余方氏被遣返回娘家後,其嫡長兄方老爺也曾去余家理論,結果被餘閣老拉去書房內談話後,再未說過什麼。

  其中緣由,照市面上的說法,一是方家如今式微,子孫又多為不肖,哪裡有跟餘家抗辯的底氣;二是兄妹倆同父異母,本就情分泛泛,方老爺也沒下多少力氣;三嘛……據說,餘閣老的口才很好。

  被休歸宗後,其實方家也沒怎麼為難余方氏,畢竟她的兒女尚留在餘家,由余閣老夫婦親自教養,若將來有出息,余方氏未必沒有出頭之日。

  可惜,余方氏前半輩子命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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