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四一七


  明蘭忍住額頭青筋,拉長了調子教:「來說——家。」

  小胖子很乖很天真:「——瞎——」

  明蘭大怒,「笨蛋!」

  小胖子咯咯笑著,神發音:「糞——蛋。」

  明蘭不禁氣結,一忽兒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在惡搞,一忽兒怪顧廷燁那四肢發達的基因差勁,崔媽媽端著燉盅進來,見母子倆大眼瞪小眼,笑道:「夫人急什麼,既是能說話,就不必怕了。還有了,照老人的說法,小孩家的,晚些說話的,大了說話才靈呢。」

  明蘭心中懷疑,手上卻老實的墊起勺子吃起來,崔媽媽慈愛的抱起小胖子,一勺一口的喂他蛋奶糊,小胖子見母親吃的歡,也不掙扎的乖乖張嘴。

  母子倆堪堪吃完,擦嘴漱口畢,外頭便來傳報,說小沈氏來訪。

  明蘭忙下炕穿鞋,扶起髻上斜斜欲墜的珠簪,讓夏荷給自己整理衣裳,對鏡打量了下,才走到外屋去迎,不多時,小沈氏帶著一個小丫鬟一個婆子,笑著進來。

  明蘭嘴裡念著『稀客』,一手捧著隆起的肚皮,一手拉小沈氏到梢間坐下,「我還當你這輩子都不出來了呢!外頭人都說,你做了娘後,忽賢慧起來,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邊說邊打量,只見對方容色清減,氣色卻還好,只不像剛生完的豐腴,反比以前瘦了一圈。

  小沈氏赧然,歎氣道:「早先天不怕地不怕的,現下才知道,自己是個沒出息的。這幾個月裡,一來要照看閨女,二來嘛……唉,不瞞你說,我怕人家問東問西。嫂嫂時時勸我想開些,我想著,旁人不見也就罷了,你卻是和我投契的,不該也斷了。」

  因生產時落下毛病,她很受了些罪,足坐滿了雙月子,此後數月,統共只出過一趟門,還是去廟裡燒香還願,已全不復往日東走西逛愛八卦說笑的活潑勁兒了。

  明蘭心裡唏噓,卻笑著去看那婆子懷裡抱的繈褓,只見那女嬰生的小小巧巧,秀眉大眼,活脫跟小沈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就是體氣弱了些,叫聲跟小奶貓似的微弱。此時綠枝早取了一個盤子過來,上頭用紅綢壓了一副孩童戴的赤金鎖件。

  「早就給你家丫頭預備好了,本想你若打定主意當縮頭烏龜了,待我生了後,再殺上門去。」明蘭笑著叫綠枝遞給那婆子。

  「呸,你才烏龜呢。」小沈氏笑嗔道,撿起那小金鐲小金腳環來看,又見那金鎖片好生精緻,通體打成一朵半開的芙蓉花苞狀,栩栩如生,正面鏨了個大大圓潤的福字,反面刻了『平安百歲』四個小字,鎖片下頭垂著幾條細小的蓮子墜兒。

  「好新奇的花樣,我倒從未見過。」小沈氏摩挲著,也覺著喜歡。

  明蘭笑道:「我想你家長輩多,那祥雲鎖片必是不少的,便自己描了樣子,叫金鋪打的;也不用正經戴著,便當頑的使吧。」

  小沈氏心知明蘭早先預備的禮物並不是這些,必是她知道自己以後子嗣艱難,特意做了這好看物件教自己高興,她心中感激,哽咽道:「好妹子,虧你惦記了,我,我……」

  明蘭怕她哭起來,連忙叫崔媽媽把團哥兒從裡屋領出來,指著小沈氏讓他叫『嬸子』,小胖子響亮的喊了聲『繩子』,所幸發音相近,眾人倒也未察覺。

  小沈氏見團哥兒生的虎頭虎腦,白胖滾圓,喜歡的不得了,摟在懷裡不肯鬆手,連著親了好幾口:「大半年不見,沒想長這麼大了。」她記得團哥兒生日,又道:「今兒也沒帶什麼好東西,待你過兩周歲時,嬸子一定給你好好預備。」

  親熱玩笑了會兒,小沈氏摒退丫鬟婆子,明蘭也叫崔媽媽把團哥兒抱下去,卻留女嬰在暖和的炕上睡覺,小沈氏本就不願女兒離開自己的視線,便脫了鞋跟明蘭一道上炕,輕拍著女兒哄著,邊說笑道:「聽說我嫂子近來賺了你們盛家一雙媒人鞋。」

  明蘭楞了下,才意識到小沈氏說的這個『嫂子』不是鄭大夫人,而是張氏,心中微奇,依舊笑道:「月前我祖母回了信,說這媒做的好,沒有不肯的;前兒我娘家三嫂已前去提親了,說是先定親,過兩年成親。」

  小沈氏嘖嘖兩聲,笑道:「你家老太太是個爽利人,出手也大方,聽說叫帶回一對翡翠鐲子做定禮。我嫂子說,便是她,也少見成色這麼好的翡翠,通體剔透,那水頭,那翠色,嘖嘖,倒不像是中原的,真是難見的珍品,」

  明蘭知道祖母是怕長棟聘禮單薄,又是庶出,不像長柏長楓,一個有王家嫁妝,一個有林氏財貨;怕聘禮中沒貴重物件壓著,叫岳家看輕了。

  她笑著解釋:「那是祖母的陪嫁,聽說原是驍國王宮的藏物,早先徐家老太公征滇南時的繳獲,後武皇帝又賞了勇毅侯府。唉,現下滇邊封著,市面上哪有這麼好的貨色。」

  「原來還有這麼個來歷。」小沈氏聽的入神,拍腿道,「你不知道,我沈叔和嬸子兩個見了都說不出話來了,我嫂子說,如今老兩口正商量著多添些嫁妝呢。」

  沈家新貴,銀子田地是不缺的,缺的就是這種有來歷有底蘊的珍藏。

  「別介別介,我祖母這幾年回不了京,便給小孫媳婦些見面禮,別倒像是我娘家來催要嫁妝的,你回去說了,嫁妝適度即可。」明蘭怕將來鬧出不快,連忙擺手道。

  小沈氏本就是受託來探話的,聽明蘭這麼說,便放下心,笑著扯起沈家備嫁妝的趣事。

  明蘭聽了半天,聽她口口聲聲『我嫂子說如何如何』,終於忍不住試探道:「你……和你嫂子,那個……好了?」

  小沈氏微微苦笑,搖頭道:「想想以前,明明無冤無仇的,真是何苦來哉。唉,她也是不容易。」歎口氣,又低聲道,「如今我自己吃了苦頭,才知道好歹。」

  明蘭摸摸挺起的肚皮,心裡替她難過,「……你大嫂是個什麼說法?」

  小沈氏慈愛的望著熟睡的女兒,口氣酸楚,「嫂嫂勸我說,叫我別怕,我們是有規矩的人家,便是妾侍生了兒子,也越不過我去。」說著,一滴眼淚落了下來,她連忙擦去,強笑道:「叫你看笑話了,我哪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何時攔著不給相公屋裡置人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頭挺胸道:「我姐姐是當朝皇后,哥哥是掌兵的大將軍,哪個狐媚魘道的敢蹬我的臉?!我只是怕……」她鼻頭一酸,哽咽道,「將來我去了,這孩子沒娘家兄弟撐腰,可怎麼好?大嫂生的侄兒們雖好,可到底隔了一房,是堂兄弟。」

  慈母心腸,俱是如此,等將來皇后國舅俱過世了,那些表兄弟堂兄弟都自己成家立業,有幾個能管到的。明蘭將心比心,歎了口氣,也不知如何勸起,只能陪她靜靜坐著。

  過了片刻,小沈氏收了眼淚,訕訕道:「叫你瞧笑話了。我現下鎮日就愛胡思亂想,其實哪那麼急了,別說相公如今遠在隴西壓送糧草,況且……唉,我公爹委實不大好,婆母也跟著病倒了。大嫂忙的連軸轉,既要伺候公婆,又要關照一大家子,我怎好只想自己,也該幫著盡些力。」一旦父喪,武將或可奪情,但納妾生子是不要想了。

  明蘭早知鄭老將軍的病況沉重,並不吃驚,殷殷勸著:「既是如此,你愈發該保重自己。車到山前必有路,或者將來那哥兒是個有良心的,會孝敬嫡母,疼愛嫡姐,或者你家丫頭福大命大,跟你似的,一跤跌進個蜜糖罐子般的好人家,夫婿疼人,婆母嫂子都厚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何苦早早就愁的死去活來。」

  小沈氏破涕為笑,「真要那樣,我天天磕頭上山去法華寺,也是肯的。」笑了一陣,她忽想到一事,看了明蘭的臉色,遲疑道:「有件事兒……不知該不該與你說。」

  明蘭翻白眼,笑嗔道:「廢話!你素來都是該不該說,都說的。」

  小沈氏斟酌了片刻,緩緩道:「你是知道的,我們鄭氏本家忠敬侯府與韓家有親,前幾日老侯爺老夫人來瞧我公爹,幾位堂嫂也來了,世子夫人跟我嫂嫂嘀咕了好一會兒,事後嫂嫂與我說……」她面露猶豫,「說慶昌大長公主近日要給她家三爺討個二房。」

  明蘭楞了下,「討二房?不是納小星罷。」兒子房裡納個妾,還需要公主出面?

  「不是尋常納妾,有帖子扯文書的。」小沈氏搖頭道,「聽說那姑娘還是個教諭的閨女,不知怎的,竟給公主看上了,便討來給兒子做小。」

  明蘭驚的說不出話來,這麼大模大樣的由婆母出面迎娶二房,不是當面打臉麼,不由得狐疑道,「……廷燦她,不討夫婿喜歡麼。」

  小沈氏搖搖頭,壓低聲音:「我聽說,是你那小姑子脾氣太大,一個不好,就給夫婿臉子瞧。姑爺跟通房多說句話,她都要病上數日,哭成個病西施,還趕夫婿出屋。起先你家姑爺還哄哄,可到底是要讀書上進的人,哪能天天陪妻室吟詩作對,作小服低……」

  明蘭直聽的暗自苦笑——你倒是想學大秦氏,也得有那缺心眼的顧偃開捧場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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