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三九〇


  這番話字字慈母心腸,只聽的人人感慨,王舅母和劉昆家的轉身拭淚,明蘭心頭酸楚;長柏扶著王氏,也不禁紅了雙眼。

  王氏激動之極,不顧體面的以袖抹淚,「都是娘不好,是娘錯,是娘黑了心肝!我去認罪,我去伏法……」她對著上首的王老夫人冷笑道,「從今往後,母親就只一個女兒了!既不顧我死活……上公堂就上公堂,要殺要剮,我都領了!」

  王老夫人心頭劇痛,強自撐住,對王氏泣道:「你這糊塗東西,你是我十月懷胎生的,我怎麼能不顧你死活!」

  王氏冷哼一聲:「娘為了保住姐姐,要脅把事情鬧出去。連哥哥的官聲,王家的體面,乃至兩個侄女在夫家的日子,也全然不顧了!又何況區區一個我?」

  聽自己親生女兒出言譏諷,王老夫人眼前一黑,幾欲暈倒,拍腿大哭:「難道你們非要我死不可!叫我給你家老太太抵命罷!」

  長柏扶著王氏坐下,轉頭道:「這如何能相提並論。我家老太太如今生死不知,是被惡人算計毒害,外祖母若有個閃失,那是被不孝的姨母氣的。」

  明蘭低頭拭去眼角的淚珠,嘴角彎起——長兄這輩子,從沒受過情感要脅,類似於『你要是敢如何如何,我就去跳河撞牆』的婦女招數,對他全然木用的。

  王老夫人不死心,哭道:「養不教母之過,我替她死還不成麼。就饒了那糊塗東西罷!」

  長柏道:「若能替死,歷朝嚴禁人鴨,又所為何來?」

  王老夫人哀哀哭了半響,正待再相求,忽聽一聲重重的拍桌,盛紘滿臉鐵青的站了起來,沉聲道:「不必多說,康王氏非受懲戒不可!若岳母非要將事鬧大,好保全大姨姐一命,那就鬧大罷。盛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适才妻兒的一番話,他越聽越氣,臉色一陣青,一陣紅,黑氣灌滿額頭。

  想他這輩子本份為官,誠懇為人,內宅基本擺平,兒女大多出色,既不盤剝壓榨百姓,也不參與黨爭奪嫡,更不輕易得罪一人,這麼謹慎了幾十年,好容易混到今天,眼看盛氏興旺可期,卻出了這麼檔子事,要毀了最器重的長子仕途,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招誰惹誰了?!冤死他了!這壞事又不是他做的!

  「我自問對康家連襟不薄,不論銀錢還是官司,凡我所能,無不竭力相助!」盛紘憤然慷慨,「大姨姐就這般回報於我?!我母親不喜她,她就要殺我母性命。敢問岳母,大姨姐將盛家當做什麼了?!想下毒就下毒,想栽贓就栽贓,這般肆無忌憚,打量姓盛的好欺負麼!」

  王老夫人臉色鐵青,她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奚落過,還是被原本最討好孝敬的二女婿。

  緩口氣,盛紘冷笑道:「大姨姐有恃無恐,我如今才明白,原來是有岳母擎天護著!看來岳母是瞧扁我!料定我是個軟弱可欺的,看死盛家門第微薄,便拿我兒仕途和盛家聲望來威逼。好好好,你要上公堂便上罷!」

  他忽的一指王舅父,鬍鬚吹的老高,「這麼多年來,大姨姐手上的人命怕不止三條兩條,舅兄替她遮掩了多少,封了多少人的口。到公堂上咱們一股腦兒攤出來,我倒要看看,幾罪並罰,大姨姐還能否保下性命!」

  這話一出,王舅母臉色驟變,用力扯丈夫的擺袖,做了個狠狠的眼神,王舅父汗水涔涔而下。盛紘精滑似琉璃球,那幾件陰私他雖也幫過幾手,卻大多是出銀子,說好話,不沾點滴是非,而自己卻涉入頗深。如果那些陳年往事都抖出來,不但康王氏要玩完,怕自己的官位都有麻煩。想及此處,他趕緊去看王老夫人:「娘……」

  王老夫人豈能看不出兒子滿眼的祈求,她心頭冰涼悲哀,頹然往後靠倒,扶著椅子的雙臂劇烈發抖,話說到這份上再無可說,至此一敗塗地。

  明蘭暗暗觀察她的神色,知道這老人心中已舉了白旗,不由得暗暗高興。

  ——她在看旁人,顧廷燁卻始終在看她,細細留意著她的一蹙一泣,一笑一泣。

  這時,外頭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一個媳婦子,明蘭微訝:「翠屏,你怎麼來了?」

  翠屏歡喜的滿臉是淚,噗通跪倒:「老太太醒了!……房媽媽叫我趕緊來稟報,老太太醒了!」

  這話便如晴天響了淚,眾人倏然站起——

  盛紘大大松了口氣:不用丁憂了。

  王氏渾身發軟:不用殺頭淩遲了。

  王老夫人從椅子裡直起背來:至少不用賠命了。

  明蘭笑的哭起來,雙手合十朝天上用力拜了好幾下在,嘴裡念念有詞:謝謝老天爺,如來佛祖,還有觀音菩薩,我以後一定多吃蔬菜,不挑食!不吃活宰的……蹄髈也不吃了!

  站在身邊的顧廷燁:……

  滿屋只有一人例外。

  長柏依舊面無表情,見桌上沒有空的茶碗,就拎起茶壺,直接對嘴灌了一大口——快馬趕來,繼而吵架,直渴的嗓子冒煙……死罪免了,活罪該怎麼量刑呢。

  兩年多來斷百姓官司,這縣太爺也不是白當的;放下茶壺,他很快有了主意。

  §第199回 世間道 之 俗世夫妻

  縱是各自念頭不同,眾人依舊一齊擁往壽安堂,王老夫人尤其熱心積極,一馬當先走在前頭,緊隨其後是她的好女婿盛紘老爺。

  醒是醒了,盛老太太卻虛弱異常,只能艱難吐幾個字,房媽媽怕她抵受不住,未把真想相告,老太太只當自己是人老驟病,見了王家人還道是親家特意來探病,極力抬起身子道謝。

  王舅父心頭歉疚,無顏受老人的謝意,退幾步站到人後,王舅母扶著王老夫人立在床頭,眼中微露嘲諷——自家婆母拉著盛老太太的手,關懷備至的說了好些話,若非林太醫事先警告,怕就要在病床前替女兒求情了。

  盛紘的表演也不遑多讓,捶著胸膛痛哭流涕,滿京城的孝子約能排上前十,反倒是王氏修為不足,滿面羞愧的站在兄長身邊,低低垂頭,不住拭淚。

  好一通或真或假的問候,老太太勉力支撐過,直至見明蘭和長柏才真正喜悅溢胸。

  「……知道……你在任上……績優,做的好……祖母高興……」她看著曬黑結實的長孫,滿眼驕傲,又見明蘭伏在床邊輕泣,艱難的反慰道,「……傻孩子,……年紀大了……總免不了的……」明蘭好像喉嚨裡哽了塊石頭,死死忍住不敢放聲痛哭,還努力扮出笑容。

  大病初愈之人精力不足,沒說幾句,盛老太太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林太醫頂著兩個黑眼圈和新熬出來的鬢邊白髮,領眾人到外頭廳堂上,興奮異常的表示,适才老太太已能自行吃藥進食,只消好好調理,就能康復。

  顧廷燁長身鞠躬,笑著道謝:「此番吾家老人能好轉,多虧太醫盡心,這份情義我記下了。還望以後太醫再多費些心,幫著指點調養才是。」

  林太醫躬身還禮:「顧侯多禮了,調養之事自當盡力。」他等的就是這句話,然後又表示多日未回,祈告先叫回家,好翻查下醫書典籍,再備些調理藥材過來。

  此事自獲應允,盛紘千恩萬謝的親自送林太醫出門,還叫管事恭敬的奉上一份厚厚的銀封,他很想叮囑幾句『我老母中毒之事可千萬別往外說呀』,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林太醫何等老道,見盛紘欲言又止,便知其中隱意。其實他很想說,三十年前崇王府眾王孫爭世子之位,都出動鶴頂紅蝮蛇膽了,他不都含糊過來了,好好活到今天;你家不就內宅女眷給老太太下毒,這點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活像謀反了般,真真沒見過世面!

  不過林太醫面上不露分毫,捋須微笑:「都說老小孩老小孩,這話一點不錯,這越是上了歲數的人哪,就越貪嘴。貴府老太太以後可要節制口腹之欲了,什麼甜的,生的,辣的,儘量少吃。」

  盛紘喜出望外,連連拜謝。暗道這高素質人才就是不一樣,既專業能力過人,又通人情世故,還恁會說話。

  送走林太醫,盛紘腳下生風,一身輕鬆的回到廳堂,剛到門口,聽裡頭又有爭執聲。

  只聽王老夫人焦急道:「……親家老太太既已康復,為甚非要揪著你姨母不放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外祖母求你了,那慎戒司是什麼地方?!是人待的地兒麼!你要送你姨母進去,不是要她的命呀!」

  盛紘心頭一震,當即停下了邁進屋的腳步。

  慎戒司受內務府所領,原只用來處罰看管皇親國戚的女眷,後來業務擴大,那些權貴人家中犯了大過錯的女子,雖罪不至死,卻再不能叫現身人前,便統統送去此處。慎戒司可不比尋常流放女眷的庵堂,一旦進去,非有皇命,終身不得再出來。

  那裡便如一個活死人墓,位於皇城一處極偏僻荒涼的角落,不論外頭曾鬧出多大醜聞風浪,所有是非都隨著人一道進去,就此掩埋無形,再無可探聽。

  因事出隱秘,至今他只聽說過兩宗。一是那年仁宗皇帝選妃,晉陽侯夫人為自己女兒能雀屏中選,暗地使人給已內定入宮的錦鄉侯嫡長女下了瘡面花,使其毀容;二是武皇帝在位時,成國公老夫人親自將兩個兒媳送了進去,具體原因卻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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