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
三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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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王氏身上,如蘭學到娘家的威勢可以震懾任何人,甚至婆婆妯娌,但永遠不能用來逼迫丈夫;而從林姨娘身上,她學會了示弱,談感情,一定要談感情。 雨中哭泣,她只是個吃醋而茫然的小女子,深深愛戀丈夫不能自拔,因害怕丈夫變心,而不知如何是好,什麼規矩禮教,都忘諸腦後,只能像孩子一樣,躲在雨中偷哭。 文炎敬果然大受感動,深覺自己三生有幸,怎麼也不能辜負這般深情厚意,次日便親自動手發嫁了那個丫頭,之後連如蘭從自己陪嫁丫頭中挑人出來作通房,他也沒去碰。 如蘭此役大獲全勝。在丈夫心目中,她是深愛賢惠的妻子,雖是心中百般酸楚,卻因心疼丈夫沒人照料,強自忍著痛苦,給丈夫納小;在外頭人眼裡,這不是給丈夫納小了麼?怎麼能算是妒婦呢。 文老太太對新通房的相貌稍微有些意見,盛家陪嫁去的婆子媳婦們也不是吃素的——納妾,一是為著子嗣繁衍,二是為著伺候主子,以康健厚道為最好,要那貌美浮浪的,能迷住男人的做什麼,怎不去青樓去挑?分了大少爺讀書進取的心,也不知老太太安著什麼心! 文氏本是務農淳樸之族,風言風語傳到族裡,連老妯娌老叔嬸們也憤憤不滿(族裡出個讀書人容易麼),都議論文老太太是老糊塗了。文老太太氣的不行,卻只能偃旗息鼓。 而一個被捏著身契的通房,父母兄弟的性命都握在如蘭手裡,又怕她翻起什麼浪花來?! 這麼多年的磕磕碰碰,記憶中那個漲紅了臉,捏緊了拳頭,卻永遠鬥不過聰明庶姐的魯莽丫頭,那個只會霸道逞能的笨拙女孩,如今,也悟了,知道怎麼用心計了。 明蘭有些悵然,仿佛那最天真未鑿的一部分,也漸漸失去了。 父系社會,男人們制定出條條框框,約束成一具繁複的模子,女子想要在其中生存,並生存的好,就必須放棄上天賜予自己的原先模樣。一道道打磨,一次次錘煉,或圓滑,或嬌嗔,或世故,或風情,把自己扭曲成適合這幅模子的形狀。 想著想著,明蘭忽然笑了。 自己這麼幽怨叢生的為女子抱不平,寶玉同學一定不同意,作為男子,他拒絕同化,所以只能去做和尚;想想這世上,不單女子如此,男子又何嘗能隨心所欲呢? 顧廷燁也是斬斷了那個火爆任性的二郎,才成就今日的顧侯。 還有那個溫柔俊美的少年,喜歡拿花瓣做書簽,迎著綿綿春雨朝自己微笑的男孩子,聽說也快做父親了,如今行事愈發老道,很得幾位老大人的賞識。 此時的他,再經過垂花枝下,怕是連連一步都不會停吧;把少不更事的,猶豫的,彷徨的那部分,生生切除;斷然拂去飄落肩頭的花瓣,堅定的往前走。 官場堪如修羅道,妖魔遍地橫行,赤身趟過煉獄之火,不是燒成灰燼,就是百煉成鋼…… 迷迷糊糊的醒轉,眼前卻是顧廷燁淡褐的面龐,眉角處的棱骨似一痕冷月般的鋒氣,凝重如墨,他不知何時進來,單腿跪在地上,雙臂半圈著自己,靜靜的注視著,眸子幽深。 「吃酒了?」男人的聲音沉沉的,好像小時候祖母的沉香木魚發出的敲擊。 明蘭點點頭,腦袋還暈暈的,直覺的轉過頭,卻見小肉團子頑累了,小胳膊攤成投降狀,呼呼睡的極香,還踢掉了一隻厚襪子,露出胖胖的小腳丫。 「夢見什麼了,哭的這麼傷心?」他的指尖拂過她的面龐,帶著濕漉漉的水分。 明蘭望著精美雕繪的床頂,忽的無端生出一股氣悶,轉過身去,拿背對著他,低聲道:「我忘了……」 顧廷燁愣了愣,貼背抱過去,壓在她頸側,溫熱濕漉的氣息撲在她的肌膚上:「可是身子不適?」 明蘭不想說話,自顧自的把身體蜷成一隻蝦米:「沒有不適。」 顧廷燁擰緊了眉頭,伸手扳起她的臉,猶自追問:「你姐姐們來吃酒,她們說什麼了,惹的你不高興。」 大約是酒壯慫人膽,明蘭煩得不行,一把扯開下巴上的大手,使起性子:「你打什麼砂鍋,你吃醉了酒回來,我何時問個沒完了?」他心煩的時候,她從不問這問那,只靜靜傾聽,或溫言開導,是多麼的善解人意呀。 顧廷燁眼中卻冒出些興味,雙臂箍的愈發緊了,一迭聲的溫言發問。 「你們姐妹吵嘴了?」 「沒有。」 「你大姐姐訓斥你了?」 「侯爺叫我清淨會罷!」 「你五姐欠你銀子不還了?」聲音已帶著笑意。 「你真討厭!」 她什麼時候因為人家借錢不還就哭鼻子了!明蘭氣的頭暈腦脹,酒氣往上湧,腦袋愈發拎不清,直恨不能一腳把他踹下床去! 一個氣的渾身發抖,一個樂不可支,床角的小肉團子依舊睡成大字型,小肚皮一起一伏的,酣然好眠,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真是天生好命。 夫妻倆這一鬧脾氣,就鬧到掌燈時分,明蘭都不記得是怎麼吃晚飯的,就稀裡糊塗被攆上床,胡天胡地一番後,顧廷燁又捉著明蘭去沐浴,之後居然還有力氣把小肉團子抱了來。 夜深人靜,梆子敲過丑時,明蘭精疲力竭的抱著只枕頭,瞧著身旁的顧廷燁饒有興致的逗兒子頑,白天睡的太多,這會兒團哥兒又是精神抖擻,蹬著小腳丫鬧的十分歡實。 「到底做什麼哭了?」他居然還記得。 此刻明蘭已全然清醒,組織好思路,言簡意賅道:「姐妹們都大了,漸漸著圓滑了,還不若小時候,大家胡亂打鬧呢?那才是真性情。」 顧廷燁把快要伸進他嘴裡的兒子的小胖手拔出來,笑道:「你這傻丫頭,人自是要大的,難不成小時候胡來嬉鬧,才算真性情?」 他輕巧托起懷裡的小肉團子,舉到明蘭面前,戲謔道:「倘若這小子三天兩頭闖禍,今兒打了東家的兒子,明兒抽了西家兒子的嘴巴,你覺著這就是真性情了?」 小肉團子樂的咯咯直笑,露出光禿禿的粉紅牙齦,上頭幾個剛冒出來的白點點,渾然不知此刻自己正被當做反面教材。明蘭腦海中立刻浮現那些紈絝子弟的經典形象,皺起精緻的眉頭:「那怎麼成?!」 「你知道就好。」顧廷燁刮了刮明蘭的翹鼻子,「所謂真性情,乃是為該為之事,行當行之舉,嫉惡如仇,明辨是非。何時不懂事的胡鬧,也算作真性情了?」 明蘭啞了半刻,小小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不必藏著掖著,做想做之事……」 「別扯。」顧廷燁打斷,正色教訓起來,「人生下來,本是懵懂無知,漸漸大了,學道理,懂是非,明世情,自然就知這世上本有許多不可為之事。三歲小兒,稀罕人家好吃的,伸手就拿,尚覺著有趣;倘七尺男兒,見人家財帛動心,也開口就要,這便是真性情了?明知人家隱疾傷痛,開口就說,毫不顧忌?」 這麼說的話,人家西門慶也很真性情,偷人媳婦多麼雷厲風行呀。明蘭點點頭,心裡豁朗了不少,忽想到一事,要笑不笑:「那……打人抽嘴巴,不會是侯爺兒時的豐功偉績罷?」 「獻醜了,過獎。」顧廷燁一點遲疑都沒有。 好磊落,好光明,明蘭掃興的翻翻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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