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三四二


  這一番說道,氣氛才緩和下來;四太太又說起嫣然,明蘭笑道:「上回嫣然姐姐來信,說起養茶花,那是一套一套的,儼然大家了。」四太太撲哧一聲:「這可難得了。公爹怕她學得她四叔的樣兒,到時不通庶務,不會理家,從不許她沉迷花鳥蟲魚的,如今可白費功夫了。」

  「其實嫣然姐姐頂崇敬四叔的,不過礙著閣老在旁盯著,不敢學罷了。」

  兩人一陣大笑,說起餘閣老,四太太方想起今日的任務,肚裡轉了好幾轉,強自咬牙開口:「我那嫂子,前日,已叫公公休回娘家去了。」

  明蘭吃了一驚,臉上神情古怪,似驚非驚——不會吧,真叫團子爹說中了?

  四太太為難的說:「落的罪名是七出之不孝,於病中服侍不力,還忤逆長輩。」

  這個大帽子可是無敵,由嫡親公婆親自出告,真是連辯駁都難了,唐婉女士的婚姻就死在這條上;明蘭結巴道:「這怎麼……那余大人……豈不得罪親家?」

  四太太靜靜敘述起來:「起先大哥不肯,可公爹是鐵了心的,大哥只能從了。至於親家,唉,親家老爺過世後,大嫂早不大和娘家來往了。」

  余大太太是庶出,因生母得寵,才被父親許給余大人的,可如今她娘家當家的是嫡長兄,兄妹不睦已久,這次被休回去,真是要了命的。

  「公爹這回是真氣急了,連參奏大哥不孝的摺子都寫好了。」四太太低聲說,這幾日餘家可謂風險浪急,波濤萬丈。

  餘閣老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幾十年來裡外一把抓,對內宅管束也從不客氣;余大太太終於嘗到了公公當年對付政敵的手段,當場就嚇癱了,扒在地上哭號的震天價響,又是告饒,又是尋死。余閣老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只叫婆子把大太太捆了抬進馬車送走,叫她要死也死到外頭去。然後,餘閣老又把大太太所生的孩子叫來,渾似無事發生般的笑容可掬,溫言吩咐他們,以後就在祖父母屋裡了。

  這一子一女,一個十五,一個十二,剛想開口為母親求兩句情,只聽得餘閣老淡淡說了句『凡餘家子孫再有不守家規,忤逆尊長的,一併逐出門去』,兩個孩子的貼身婆子就趕忙把他們扯了下去;需知餘家嫡庶男孫加起來,足一打有餘,實不缺了他們倆。而此時,余大人已是手足無力,只會哆嗦了。

  「這會兒,爹正叫三嫂把大嫂的的嫁妝單子理出來,一樣不少的封存起來。若大嫂來要,就送回去,否則,就給侄子侄女。」貿然把嫁妝送回,估計一下子就叫大太太的兄長吞了。

  想到余閣老這麼周全,也不知預先在心裡盤算了多久,四太太心有餘悸,沒想到平日和氣慈祥的老人家,這一出手,就是絕路。

  明蘭一陣默然。在登州時,明蘭曾羡慕的誇嫣然祖父如何和善,莊先生笑說了一句『越是修煉得道的,越是不著痕跡』,想想也是,官場上能混得開的,有幾個是吃素的。

  「……都是我家的事,才叫餘家這般不安寧,真叫我過意不去。」其實她一點也沒過意不去,不過話總得這麼說。

  四太太忙勸道:「你別亂猜,只有咱們餘家對不住你的!爹說了,大嫂不賢,怕大哥再受攛掇,做出禍害全家的事來。大哥替大嫂只辯了幾句,說大嫂也是為著他能步步高升什麼的;爹氣的厲害,索性請出了家法,狠狠……」她趕忙住口,為著怕明蘭多心,是以她拼命辯說,這一時嘴快沒收住,就連大伯子挨打的事也吐了。

  明蘭微笑道:「官大福大,關係也大,官小福小,干係也小。閣老一片慈父心腸,余大人以後會明白的。」所謂不是金剛鑽,不攬瓷器活,那余大人連青銅鑽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個新石器時代產品,要真砸了頂金貴的瓷器,鬧個抄家殺頭,可不是好玩的。

  「對對,爹也是這個意思。」四太太喜道,「當初爹病好沒幾日,一聽大嫂來你這兒的事,便氣的什麼似的,罰大嫂跪了一夜,打算待身子好些,就上門來給顧侯賠罪。可後來知道了內情,才覺著實不能再饒的!」

  兩人又聊了會兒家常,四太太道:「過段日子,咱們就回登州了;紅綃的事,爹託付給我了,你放心罷。」明蘭微微頷首,「四嬸嬸辦事,我哪有不放心的;只不知閣老身子可好利索了麼?若不好,還是在京城裡再養養罷。」

  四太太面上尷尬,這些事情她實在不願說,可偏餘閣老示意,一定要叫顧家知情,她只得邊咳邊道:「咳咳,這個……爹和娘不回登州了,說要兩老本該由長子奉養,以後要隨大哥放外任,呃,待過陣子,咳咳,再替大哥再娶一位大嫂。」

  明蘭抽了抽嘴角,忽覺肚裡無話了。

  送走四太太後,她自回屋子,見團哥兒醒了,乳母正舉著撥浪鼓逗他戲耍,小肉團子伸著手努力去抓,笑的直淌口水。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轉,見到母親,頓時依依呀呀的叫了起來。那乳母起身行禮,一張圓臉瞧著十分老實,又笑道:「哥兒會認人了,知道娘來了。」

  明蘭抱孩子坐在床頭,笑著去親小胖臉,結果糊到一嘴的口水,拿帕子揩揩,她歎了口氣,有些沮喪。昨夜團子他爹跟她說,余大太太的下場,大約不是『被病故』,就是被休棄,且余大人會迅速續娶。

  當時,明蘭很自然的發出崇敬的感歎:「公孫先生真是了得,連這也洞若觀火。」

  顧廷燁糾正道:「非公孫先生所說,我料想如是。」

  明蘭擺出只認牌子不認品質的惡劣嘴臉,板著小臉道:「那余大太太再不是,也進門多年,為餘家生兒育女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況且余大人又護她的緊;當初她算計嫣然姐姐,閣老就想休她來著,末了,還不是不了了之。侯爺是將才帥才,哪知這內宅裡的門道。」

  顧廷燁挑眉,逗她笑道:「用兵之道,在乎一心;謀劃策算,料敵先機。連千里之外的事都得算到,何況區區小事爾。」

  男人最近脾氣甚好,明蘭嘴皮子放肆,笑著打趣道:「回頭我給侯爺紮把羽毛扇,扮著就更像了。」你丫拽兩句文就想冒充諸葛亮了?

  顧廷燁也不多辯,只笑笑撂下一句『夫人且等著瞧』。

  很好,現在瞧著了。從結果反推過程,餘閣老起初還能容忍大兒媳,是以重罰一頓,打算親自登門賠罪;可當他得知醜聞後,且大兒媳還敢上門使詐,便知不能與顧廷燁當面把話說開了,只能女眷私下了結。這時,光嘴上賠罪就不夠了,餘家還得出點血。

  當然,只觀那禍首的行徑,也的確是留不得了,待余大人娶了新夫人,哪怕將來餘家二老去世了,大太太也沒法回爐了。何況大太太的魅力也不見得那麼持久吧,耳根子軟的人,誰的話都能聽進去,等新夫人進門,就不信余大人還對大太太忠心耿耿。

  顧廷燁正值壯年,而餘家卻青黃不接,是以餘家要麼不賠罪,倘要賠罪,必得叫顧家滿意不可;只要明蘭還惦著以前的情分,待過個十年八年,顧餘兩家,興許還有交好的可能。

  經過公孫先生的專業培訓,團子爹明顯越來越上道了,明蘭抱著小肉團子撲在枕頭上,貼著小胖臉,輕聲商量:「團子哎,你說,你娘這丁點小錯,你爹這會兒早忘了吧。」

  肉團子吐了兩個口水泡泡,表示鄙視。

  當晚,她特意整治了一桌好菜,殷勤服侍顧廷燁卸朝服,脫朝冠,又抱出胖乎乎的兒子來哄他開心。因為一下午吃飽睡足,此時團哥兒精神頭極好,在父親懷裡扭來扭去,顧廷燁手臂壯碩有力,抱得穩穩當當,也不怕他亂動。

  顧廷燁不動聲色的看了心虛的某人一眼,臉上不笑不怒,很鎮定的把幾乎快伸進他嘴裡的小胖手拔出來,然後拉著小手指去摸自己的胡茬。短短的胡茬觸覺刺刺麻麻的,團哥兒似覺著有趣,摸的咯咯直笑。他的小手如今漸漸靈活,抓握的力氣不小,明蘭抱他時從不敢戴耳墜,生怕他一摸到就拽。當他用力拽著親爹垂在肩上的頭髮時,明蘭分明捕捉到顧廷燁臉上一閃而過的吃痛,不過為著保持威嚴,依舊擺著一張淡定的撲克臉。

  明蘭低頭暗笑。叫你裝!

  待飯桌布好,明蘭吩咐把乳母團哥兒抱下去,好讓顧廷燁吃飯,可團哥兒頑的正歡,一手拽著顧廷燁的一束頭髮,一手扒著顧廷燁的衣襟,漲紅了小臉死活不肯離開。若是平常,掰手指的任務自然由明蘭擔任,可如今她正縮著脖子裝老實,乳母沒膽量,當下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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