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三三二


  這話說的大家都笑了,常嬤嬤伸頭過去看,只見嬰兒已是醒了,也不哭不鬧,五官輪廓愈發清晰,只半迷糊著眼睛四下看著,似是還有些發困。

  「生下來時越是紅,待大了越是白胖的!不知取了名沒有?」

  顧廷燁苦笑著:「這陣子委實太忙了,回頭待公孫先生回來了,請他幫著看看。」他對自己文化水準沒什麼信心,又疼孩子的厲害,不願隨意取名。

  常嬤嬤道:「大名不妨慢慢取,先起個上口又吉利的乳名罷。」顧廷燁很覺有道理,轉頭問明蘭道:「叫什麼好呢?」

  明蘭玩笑道:「我聽小桃說過,她老家最常叫的,什麼狗剩,狗蛋,小狗子這類的。」

  顧廷燁失笑,瞪了明蘭一眼:「亂七八糟!還有狗腿子狗崽子呢,你捨得這麼叫兒子麼。」

  常嬤嬤笑道:「侯爺這就不知了,越是賤名兒,孩子越是康健。便是大戶人家,若有孩兒身子不好,還叫人寫了名字,貼了四處讓人叫著呢。」

  「是麼?」顧廷燁一臉懷疑。

  明蘭抬頭看了那肉團子一眼,甚覺他白胖可愛,軟乎乎的就跟只糯米團子般,「不如就叫團哥兒罷。」

  顧廷燁一聽,喜道:「是團圓的團?這個字甚好!」

  屋裡眾人聽了,都覺得好,既好兆頭,又不與旁人流俗,叫著也上口;這便定了下來。

  又聊了一會兒,常嬤嬤起身告辭,顧廷燁把團哥兒叫給崔媽媽後,自去梳洗又換了常服,才回屋來。約是朝中之事累心的很,他一下坐到床邊,一邊疲憊的捏著鼻樑,一邊對明蘭道:「往裡頭睡過去點兒,用飯前,我好歇會。」

  明蘭陪著常嬤嬤坐了半天,也覺著腰酸,正想平平躺下歇息,聞言不滿道:「不是給你另置了屋子麼?外頭還有軟榻,與我來擠什麼。」

  顧廷燁懶得和她廢話,自己動手平抱起明蘭,連人帶薄毯穩穩放到裡邊去,然後仰身倒躺在她身邊,他長長的松了口氣:「總算把兩淮的事跟皇上稟清了,聖上到底是心急了,沉屙多年,如何能一朝痊癒。慢慢來罷。」

  聽他聲音裡都是疲憊,明蘭伸手幫他揉著太陽穴,顧廷燁反手一把捉住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臉頰上,側過腦袋,直直看著她道:「對不住你了,沒能早些回來。」

  明蘭想了想,促狹道:「崔媽媽說,其實我生的蠻順當的,若是沒有前頭的鬧事,沒有後頭的放火,其實你不來也不要緊。」顧廷燁側躺過去,把頭埋在明蘭懷裡,低聲道:「以後定不會了。」明蘭撫著他粗硬的濃發:「常嬤嬤也這麼說呢。」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顧廷燁閉著眼睛,鼻息平穩。

  「說了曼娘的事。」明蘭靜待著男人的反應。

  果然,顧廷燁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來,沉靜道:「說到哪兒了?」

  「到你隻身一人,離府出走。」

  顧廷燁慢慢轉過身,和明蘭頭挨頭,並排躺著:「那我接著說罷。」

  明蘭也平平躺好,洗耳恭聽。

  「其實,曼娘去余府之事,我是有些不快的。可是,一如既往,她總能把故事說圓了,我還是信她。」顧廷燁雙手平平交握於小腹上,聲音十分平靜。

  彼時的甯遠侯府是場噩夢,不理解自己的老父,佛口蛇心的太夫人,享受著白家銀子卻鄙夷自己的叔伯兄弟,哪怕回到自己屋裡,也滿是別有用心的俏婢豔僕。處處不得志,時時憋屈,只有在曼娘處還能受些軟語安慰。曾經的一段日子裡,他真的非常信任曼娘。

  人是慣性動物,一旦信任了某人,那麼她的許多行為,就自發的合理起來。

  「直至那日在廣濟寺,你的那番話,很有道理。」

  說來可能沒人相信,明蘭是除曼娘之外,他唯一好好交談過的女子。那個小小的女孩子,皺著眉,斜著眼,滿臉的不滿,但卻不曾拿空話虛話來胡罵一氣,而是認真的講邏輯,擺事實。他回去後反復思索,怎麼想,都覺得明蘭的話都沒錯。

  若曼娘真是只想當個妾,那實在沒理由去餘府鬧。

  人會受騙,其實只是沒往那處想,若真查起來,很多人,很多事,其實是經不起查的。

  「曼娘有個服侍多年的丫頭,後來由曼娘出嫁妝,遠遠的嫁了人。我費了許多功夫尋到她,一番嚇唬,威逼利誘,她終是開了口。」大凡有了丈夫孩子的女子,很少能忠心到底的。

  「那丫頭說的,俱是匪夷所思。先是曼娘的哥哥,他壓根不是棄妹而逃,而是曼娘苦勸兄長走的。直到曼娘生下兩個孩兒後,她兄長才假作懊悔的回來。曼娘一番苦求,兄妹倆做得好戲,叫我寬宥了她哥哥,我卻還當她秉性善良。」

  明蘭沒有說話,只呆呆看著床梁頂。

  「再來是孩兒,還真叫常嬤嬤說中了。是曼娘叫人去引那湯藥婆子吃酒,在藥材上做了手腳。」顧廷燁語氣澀然,仿佛敘述著一幕荒誕劇,「可我還是不大信,回京拘了曼娘宅裡的人來拷問。這一問,竟又有旁的事。」

  「她又做了什麼?」明蘭也開始心生厭煩了。

  顧廷燁去握她的手,牢牢握住,才道:「她打聽到嫣紅的陪房家人常去的酒館,叫人把自己的住處透了過去,又說了些招搖過分的話,嫣紅聽了傳話,自然氣急敗壞的打上門去。她佈置好了一切,只等我『及時趕去救下』她們母子,再和嫣紅反目。」

  明蘭深深歎了口氣,挪過身子,側身抱著男人的臂膀,把臉貼上去。

  「得知這些,我一時竟是呆了。」顧廷燁翻身抱著明蘭,手心冰冷,「我去與她對質,她辯無可辯,這才說了實話。她始終都是想做正房太太的,之前種種敷衍,都是哄我的。」

  那日,當著兩個孩子的面,他抓著曼娘的頭髮把她拖了出來,一頓逼問痛駡,曼娘見躲不可躲,便直言不諱了。他氣的怒火攻心,重重的扇了好幾個耳光,她面頰紫紅腫起,卻依舊淌淚而笑。他清楚的記得,那日斜陽昏黃,曼娘匍匐在地上,雙手抱著他的腿,楚楚可憐的仰頭哀求,還如做戲般的表白,說她是一片真心,望君垂憐,盼君珍重。

  卻不知,他心頭已一片冰涼。人人都騙他,欺他,連這個他一直深信的人都不例外,那還有誰是可信的,這世上還有人可信麼?

  「那夜,我回府又和老爺子吵了一架。我越說越不像話,直把老爺子氣的吐了血,他罵我是『自甘墮落,無藥可救,果然是賤人賤種』,我再不願待在這兒了,當夜就走了,一直到了南邊,才給常嬤嬤去了封信報平安。」

  明蘭心裡難過,貼著他的胸膛,輕輕歎了口氣。

  「我走後,老爺子一直尋我。好容易尋到了我,給我送的第一封信,便是叫我速速回府,說嫣紅有身孕了。」顧廷燁道。

  「啊?!」明蘭大驚,「有這事,怎麼從來無人提起過。」

  顧廷燁露出一種奇特的笑容,仿佛是在嘲諷:「因為這是一件大大的醜事,上不可告天地,下不能告至親。」

  明蘭已經猜到了些許,卻不敢亂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