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三二三


  這麼快?明蘭一陣疑惑,輕問道:「當時侯爺是個什麼情狀?」常嬤嬤緩緩搖頭道:「說不好,不大對勁。」明蘭賣力鼓勵她:「嬤嬤想著什麼,但說無妨。」

  常嬤嬤點點頭,細憶起來:「原先我以為燁哥兒回的這麼急,應是得了侯府的信,為著餘氏病重才趕回的,可後頭看著又不像。我因憂心燁哥兒在裡頭受欺負,常使錢叫人去侯府外頭聽消息,余夫人既病的那般重,可侯府卻不曾請過一位太醫,老婆子當時就疑心了。」

  明蘭大是佩服常嬤嬤,握著她的手,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還有一處。」常嬤嬤語速更慢了,「記得燁哥兒回來第二日,吃酒大醉,又不肯家去,便來了老婆子處。我服侍他睡下,他牙關咬的死緊,半字不說。那會兒老婆子就奇了,哪有老婆病的快死了,男人還喝成這般,我家哥兒雖有些脾氣,卻不是那沒心肝的混帳,那餘氏再不好,到底是夫妻一場,我家哥兒不會如此……」

  「興許侯爺是心存歉疚,是以喝的大醉。」明蘭酸溜溜的推測。

  常嬤嬤的一雙老眼愈發像對倒三角,繼續搖頭:「樣子不像。哥兒的性子我知道,他不是只嘴上說好聽的人,若真覺著對不住人家,必會實心去償。他的模樣,倒像是滿肚子的委屈怒氣說不出口,氣極了,這才借酒澆愁。」

  這評價說到明蘭心坎上了,顧廷燁是個實在人,喜歡用實際行動來表示他對恩怨的看法。因段成潛待他有恩,他就丟下大肚子的老婆撈他弟弟去了(這個大爛人,明蘭忍不住暗罵兩句)。又因自覺對不住余嫣然,害她遠嫁雲南,所以悶聲不響的替段家弄了三年連份的茶引,被明蘭發覺後,還勒令她不許告密。直到明蘭拿嫣然的來信幾次聲明,嫣然是真的真的真的過的很好,他才考慮少干涉西南茶業的市場經濟。

  由是,倘若他真對餘嫣紅十分內疚,按照他的行為模式,應該日夜陪在床前以慰藉病人,或持械去劫兩個頂級太醫來,甚至去皇宮搶些千年人參萬年王八來,都還比較靠譜些。

  「後頭那餘氏亡故了,燁哥兒連出殯都沒等,便又走了。這一走,就是好些年。」想起往事,常嬤嬤不勝唏噓,「統共十來日功夫,只在餘氏沒了後的幾日,燁哥兒說了些子自己有眼無珠,錯識了曼娘,此後再無多一句。」

  照理說,死老婆是蠻嚴重的事,何況又是新婚妻子,還死的這麼迅雷不及掩耳,哪個正常的鰥夫不想找人說兩句呢,怕是連長柏都會多作幾首五言感歎一下結髮夫妻卻有緣無分。

  「那麼,依嬤嬤的意思……」明蘭聽的眼睛發亮。

  常嬤嬤低下頭,反復思量。

  當初她不是沒起疑過,也曾旁敲側擊過兩次,說『年輕輕的,怎麼說病就病,說沒就沒了呢』,可顧廷燁始終避過不談。不過依舊叫自己看出些蹊蹺,顧廷燁臉上雖不露,但舉止言行間,她能察覺出顧廷燁那似帶著厭煩意味的回避,提也不願提,仿佛最好完全沒有這件事情。而顧廷燁的性格,不是逃避之人。

  「那餘氏之死,當與燁哥兒無有干係。」常嬤嬤一字一句的吐出來,神情鄭重,「非但無干,且那餘氏當是出了大過錯的。」至於和顧家有沒有關係,她卻不敢下定論了。

  明蘭深深的出了一口氣,有些輕鬆。說句事後諸葛亮的話,其實她也有這種感覺。

  既如此,那麼餘家的反應就能對上號了。他們自覺有愧,所以不曾追究計較餘嫣紅之死,也不敢叫顧廷燁續娶餘家女為填房,更不敢再擺岳家的架子常來常往。在今早之前,顧餘兩家的行為都很符合這個推論。可又是什麼給了余大太太包天的膽量,居然上門來尋釁?!

  明蘭好生疑惑,一再苦苦思索;忽然間,腦中一道靈光閃過。今早爭鬧,余大太太提及顧廷燁時,那陣不自然的眼神閃爍躲避,莫名叫明蘭記了起來。

  「……那餘氏過身前後,侯爺可曾與餘家打過交道?」明蘭忽問道。

  常嬤嬤呆了一呆,趕忙道:「應當不曾罷。哥兒心煩的很,連喪事都沒過去,就忙不迭的又走了。」

  宛若一道裂縫,撕開混沌已久的黑夜,滿腹的疑慮終有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明蘭用力的舒緩的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站起來,托著後腰走了幾步,忽回頭而笑。

  「咱們且不論余家姐姐是怎麼沒的,反正應當是自尋其咎,餘家有愧。這是件決計不好說出口的事,是以知情的人極少。這事在顧家,大約只有老侯爺,太夫人,還有侯爺知道,在餘家,只有餘大人和余大太太知道,余家其餘人當時在登州,應是不知的。」

  「那為何余大太太還敢……」常嬤嬤一陣糊塗,這年頭做了虧心事的人哪來的膽子。

  「因為有人從中作了梗。」

  明蘭站在當中,微微而笑,「一直以來,余家大房都自認理虧,咽下苦水不敢聲張,更不敢滋事。可有個人,最近忽尋上門去,對余大太太說,當初之事,侯爺並不知情。」

  常嬤嬤眯縫的眼睛倏然睜開,神情大震。

  「侯爺知道自己知情,我們也知道侯爺知情,太夫人更知道侯爺知情,可餘家卻不知。當初事發之時,兩家都猝不及防。之後的喪事,還有善後,定都是由太夫人辦理。」明蘭小心推敲著當時的情形,越想越合理,「出事時,餘家又愧又慚,必不敢細問。」

  常嬤嬤漸漸抓住重點了,隨著明蘭的思路,緩緩接下去道:「然而,最近卻有人與餘家說,其實這事燁哥兒並不清楚,若是好好遮掩,不定能含糊過去。」

  至於那人是誰,她們倆都心知肚明。

  明蘭緩緩坐到常嬤嬤面前,微笑道:「不但如此,那人還許諾種種好處。余大人仕途不順,餘閣老卻日子不多了,倘若能過繼一子在餘氏名下,那孩子必得認余家為外祖,將來興許還有沾光助力的機會。」而這些種種,余家其餘人是不知的。

  「……這不是詐人麼!」過了半響,常嬤嬤才回過神來,「騙得了一時,也騙不了一世呀。待哥兒回來,不都穿幫了?」

  「餘家,本就只是一枚棋子。」明蘭的笑容有些冷,「一旦我松了口,由著他們到外頭吵吵去,說是已得了顧家的應承,典儀以後再辦,先緊著給餘閣老沖喜,餘家辦上幾桌酒水,叫昌哥兒人前人後拜見一番,弄它個木已成舟,倒楣的不過是余家和侯爺。」

  到時,顧廷燁的難堪可想而知,不但年少時的輕狂要被重新提出來羞辱一番(搞不好還有言官來湊熱鬧),還有承嗣難題,除非他狠下心除了那孩子,不然真是後患無窮。

  至於余大夫婦,就像康姨媽一樣,一旦利用完了,那人又怎會管他們死活呢?

  常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失聲道:「好毒計!」

  她呆了半響,正待問明蘭該如何對策,卻見她怔怔的仰頭出神,不由得出言相詢。

  「這件事,鞏姨娘大約也是知道的罷。」明蘭抬頭凝思。

  當初,餘家陪嫁過來的人手,早已攆的攆,賣的賣,或發還給餘家,只有紅綃留著;她自小陪在餘氏身邊,應當一清二楚。到如今,明蘭才終於明白,為何顧廷燁對這麼個我見猶憐的女子總一臉厭惡;有個清楚自己不與為人所知的隱秘的人在跟前,總是令人不快的。

  「這事,她一定籌謀了許久,光是空口白話,估計嫣然姐姐的爹也沒這麼輕信,還需一個人證。」明蘭思緒跑遠了,嘴裡喃喃著,「那陣子和四五兩房分家時;鞏姨娘總愛往那頭跑,那會兒我事多,懶得去管她。如今想來,那人定是那時尋機把鞏姨娘帶出去過,由她佐證侯爺的確是不知情的,如此,余大人才敢壯起膽子,這般造次!」

  怪不得那老妖婆非要挑在這個時候發難,怪不得鞏紅綃在那之後就老實的不像話,她還以為自己霸氣外露把人給鎮住了呢。

  常嬤嬤聽的咬牙切齒:「這賤人!這賤人!」她罵的是分別兩個人,「夫人,旁的人咱們管不了,先把姓鞏的這賤人捆起來!」

  明蘭苦笑:「人家想做的都做完了,還捆她作甚。唉,也罷,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隨即高聲叫了崔媽媽來,低聲吩咐叫人把紅綃看管起來,崔媽媽應聲而去。

  「夫人,現下咱們怎麼辦?」這次常嬤嬤著實有些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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