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三一四


  屋裡眾人聽了,俱是氣憤,崔媽媽生來訥言,尤其氣的渾身發抖,明蘭站起來到她跟前,輕輕拍著她,又繞著屋子來回走了兩圈,忽回頭,對兆兒溫和道:「你自小也沒少見姨母行事。你真的信用這招,便能叫你在顧府過上好日子?」

  康兆兒低低垂著頭,身子忽劇烈顫抖起來,想起自己生母卑微討好的面孔,她哀哀的抬起頭,淚眼婆娑的望著明蘭,斷斷續續道:「不信,也得信。我姨娘,在那兒呢……」

  康姨媽霸道跋扈尤勝其妹,又上無長輩壓制,有時竟連體面規矩也不顧的,那些失寵的妾室庶出兒女,便是連些管事婆子都不放在眼裡的。

  明蘭苦笑著搖搖頭,既有威逼,又有利誘,真是費盡苦心了。

  兆兒小心窺著明蘭的神情——這是她自小養成的習慣,卻見明蘭臉上溫和平淡,喜怒無辨,她心頭反而惴惴起來,雙膝一軟,竟跪了下來,泣道:「求表姐可憐!」

  綠枝氣的心頭火起,直恨不得上前甩她兩個耳刮子,可明蘭規矩甚嚴,非她示意,在外人跟前,是多一句話都不好說的,只好強自忍耐著。

  明蘭的一隻手搭在椅扶手上,食指和中指輕輕敲擊著,她面色沉凝,似在想著什麼,過了片刻,她忽的定了神色,滿面憐惜的看著兆兒,柔聲道:「你是知道的,我也沒托生在太太肚裡,自小就沒了姨娘。我常想,若不是祖母慈愛,我的命又何嘗不像飄萍……」

  她的聲音柔婉哀戚,康兆兒聽的又是一陣淚水湧出,低頭輕輕啜泣。

  「你我皆是庶出,我也不忍瞧你如此。這樣罷,我給你兩條路。」明蘭眼神柔和,滿聲悲憫,「要麼,你進府來,以後你我一道服侍侯爺,想來你姨娘的日子也不會再難過了。」

  這話一說,屋內眾人皆驚,不敢置信的望著明蘭;康兆兒也呆住了,一時忘了哭泣。

  「若你不願這般,那麼,還有一條路。」明蘭輕蹙秀美,一臉關懷備至,「我們盛家在宥陽也有些臉面,我請祖母將你送去那兒,由大伯母和姑母給你說門親事。有你姐姐姐夫撐著,想來宥陽也沒多少人敢欺負你,不過要多富貴的人家,怕是不能夠了。」

  屋中眾人比剛才還驚訝,繼續呆滯的瞪著明蘭;康兆兒眼眶也幹了,瞪的眼如銅鈴。

  「那……我姨娘呢?」慢了半拍,她才反應過來。

  明蘭笑著勸撫:「康姨母以為你是叫我強制扭送過去的,未必會為難你娘;再由我二堂哥和允兒姐姐向姨父說項,把婚事做定。事情亮到了你父親那兒,你姨娘也不會有事。」

  康兆兒神色瞬息變幻,一時惶惑,一時猶豫,一時不知所措。

  「如何,你倒是給句話罷。」明蘭笑吟吟道,隨意又語重心長道,「女子一生,可沒什麼能選的,你自己看著辦罷。」

  屋裡只聽見康兆兒不規則的喘息聲,忽長忽短,忽急促,忽斷續,明蘭耐性甚好的等著。

  「——不,我不願意!」過了好一會子,屋裡響起一聲高亮尖利的呼喊,康兆兒抬起頭,瞳孔睜的大大的,臉色白的幾近透明,「我不願做妾!」

  她連滾帶爬的撲到明蘭跟前,尖叫著,「我娘說了,哪怕粗茶淡飯,也別做妾了!誰也不是天生下賤,好好嫁人,做個正頭老婆!」她扯著明蘭的衣角,哭的撕心裂肺,仿若一輩子的委屈的爆了出來,嘴裡反反復複的念叨這麼兩句。

  一旁的小桃動眨眨眼睛,心想這位康家表小姐定是叫姨太太嚇壞了,若她見過林姨娘當年的風光,就知道也有把妾室這份職業做的成功光榮,有滋有味的。

  聽了這話,明蘭反而冷了臉色,肅穆著站起來,盯著康兆兒道:「你當真?」

  康兆兒此時亢奮異常,精神恍惚的喃喃著:「是……」

  明蘭緩緩推開她,扶著肚子在屋裡慢慢走了兩步,最後停在康兆兒身邊,輕輕把手掌貼在她冷汗涔涔的額頭上,只聽明蘭淡淡道:「也罷,我就多這一回事罷。我會給你添筆嫁妝,以後,自己好好過日子,若你姨娘有福,將來終能母女團聚也未可知。」

  說完這句,便叫綠枝領著兩個丫鬟把猶自木愣愣的兆兒扶了出去。

  人一出去,崔媽媽就忍不住道:「夫人,你……」

  明蘭輕輕揮手,制止她說話,苦笑著:「和她們鬥,我是不怕的,也有法子。若是不理康兆兒死活,那簡單的很;可……到底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只叫她自己選。」

  崔媽媽似有些明白了,低聲道:「原來,适才夫人是在試探她。」

  「她若指望著一朝入侯門,從此富貴安耽,那便對不住了。我就把她往二堂哥那兒一丟,說句『古有娥皇女英之美談,既姨母有此打算,索性給堂哥做了二房,以後姐妹共侍一夫,豈非佳話一樁』,然後該幹嘛就幹嘛,她再想尋死覓活,一切隨意。」

  明蘭緩緩坐下,動作遲鈍的挪動身子,臉上有一份深深的疲倦,「若是這般倒省心了,可她偏生是個好的,我不忍心她回康家,繼續受康姨母糟踐。」

  崔媽媽心底善良,也忍不住歎氣道:「唉,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都是康家的不好。」

  「祖母常說,點滴之恩可活命,舉手之德能再造。就當是為了孩兒積德罷。」

  明蘭慢慢撫著隆起的肚皮,臉上滿是慈愛;康兆兒的嫁妝就從自己的私房錢裡出吧,自己勤儉持家,小心操持,省下來的第一筆銀子,希望能用在有意義的地方,幫助一個自愛自尊的女孩開始一番新的人生。

  怔怔出神片刻,明蘭回過神來,肅色對崔媽媽和丹橘道:「吩咐下去,兆兒的事誰也不許議論半句,今晚給她換身丫鬟衣裳,送出府去後,依舊當她在一般。細處怎麼辦,咱們再小心商量,要緊的是,把這院裡的嘴給把嚴實了。」

  丹橘和崔媽媽認真應了。

  嘉禧居外,有幾個小丫頭依著林木花石窺探往裡窺探,直到天色漸暗,一個丫頭快跑而去,不一會兒到了萱芷院,快步進屋,在向媽媽耳邊一陣嘀咕,然後向媽媽領著她進去稟報。

  「如何?」太夫人從榻上直起身來,目光銳利。

  那小丫頭低聲道:「那兒門禁森嚴,一直用晚飯了,我們才略得了些消息,說那位康姑娘鬧的厲害,不過已叫搜出了把剪子,如今關著呢,專人看守。」

  太夫人綻出一抹滲人的笑:「不單非得剪子不可,觸柱撞頭,哪個不成?」

  向媽媽叫小丫頭出去,回來後,正聽見太夫人仰臥在羅漢床上自言自語的發笑:「倒該謝常嬤嬤,若非她一通胡沁,把人氣狠了,康家老爺要面子,那康王氏還未必豁的出去呢。」

  「夫人這些日子也累了,如今且寬心幾日歇歇。」向媽媽笑道,一邊替太夫人扶正靠墊。

  太夫人剛寬了外裳,忽問道:「康姑娘這般鬧騰,那老二媳婦就沒什麼舉措?」向媽媽想了想,道:「旁的也沒什麼,只适才門房套了輛馬車,直往盛府去了。」太夫人立時笑出了聲:「還真當她三頭六臂呢,還不是得回娘家搬救兵!」

  ……

  啪!

  一個茶盞重重的被摔在地上,碎瓷四濺,裡頭粘稠的琥珀色液體打濕了鐵銹紅的薄絨氈毯,廳堂裡的丫頭婆子俱是低頭垂肩,屏聲斂氣。

  「這事你到底知不知道!」盛老太太臉色陰沉,拄著烏木雲頭杖巍然而立。

  王氏手足無措,連聲辯白:「怎麼能……怎麼能……兒媳全然不知此事。」她比竇娥還冤呀。

  「都是你那好姐姐!一副狼心狗肺,沒半分正經太太的模樣,上攏不住丈夫,下管不好兒女,閑了得空便拿妾室庶子女出氣,除了求告娘家兄妹,還能有什麼本事。尖嘴利牙,刻薄歹毒,合該送祠堂動家法!」盛老太太吃了康姨媽的心都有,罵的極不客氣。

  王氏聽的不大入耳,忍不住替姐姐辯了兩句:「不是說,是顧家太夫人瞧上兆兒的麼?也不是姐姐有意的……」她越來越輕,最終在盛老太太嚇人的目光中住了嘴。

  「真不知所謂!你也是當家主母,誰家閨女是攤板上的豬肉,但凡看中了就拿去送人做妾!康家幾輩子的臉都叫她丟盡了,縱是再厭惡庶女,也不該這般糟踐!她什麼心思,不過是打量著自己的兒女都婚配好了,便放開手腳胡作非為!」盛老太太重重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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