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二八〇


  小沈氏羞漲紅了臉皮,扭起性子,嗔道:「我拿你當個知心人,什麼都與你說,你卻來打趣我!你這人好不厚道,我不與你說了。」

  明蘭笑得厲害,在厚實柔軟的褥墊上挪動,扒著小沈氏的肩背,柔聲道:「好姐姐,是我錯了,你便饒了我罷,我再不敢了。」又好話說了半籮筐,才將小沈氏哄轉回來。

  小沈氏戳著明蘭的額頭,笑駡道:「你個討債鬼,我只可憐你家侯爺,哪輩子不修,討了你這麼個要命的做媳婦。不是叫你哄暈了,便是叫你氣死。」

  兩人年紀相仿,說著便嘻哈著扭作一團,過了會兒,小沈氏慢慢直起身子,幽幽道:「這裡雖好,可卻忒多麻煩了。還不如蜀邊自在呢。」明蘭挨著錦絨枕墊,靜靜望著她。

  過了片刻,小沈氏低低道:「我只捨不得兄長和姐姐。」

  明蘭依舊不說話,她忽想起了著名的戴妃。一個悲劇人物,默默無名無人問津時想做王妃,舉世矚目兼尊榮富貴時又想要自由和愛情,天下哪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呀。小沈氏既想享受京城的繁華富庶,又想自在不受約束,光上輩子積德顯然不夠,還得八字好的冒泡。

  吃得鹹魚抵得渴,你受下富貴尊榮,就得熬得住麻煩。

  鄭家門裡的事,也曾是京城權貴圈裡的談資,明蘭略有耳聞。

  小沈氏甫過門那會兒,想著有皇后姐姐撐腰,也進宮抱怨告狀過,盼望由皇家出面,殺殺長嫂的威風,她好過得舒坦些。

  未料鄭大夫人比她狠,比她光棍,她才在姐姐那兒哭訴完,皇后都還沒想好怎麼跟鄭大夫人說,人家已跪到鄭老夫人面前,言道『妾身卑微,不足為沈氏長嫂』,自請下堂歸去。

  七老八十的鄭老夫人被嚇得散了一半魂魄,十幾年婆媳,情誼非同一般,她對這這長媳素來滿意的很,又兼她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闔家和美,如何能棄。鄭老夫人當即挺著病弱不堪的身子,披掛上全副誥命穿戴,去宮裡請罪討饒。

  一時間,處處議論紛紛。

  說是議論,其實絲毫沒有爭議,輿論一邊倒向鄭大夫人。她出身高德厚望的宿族世家,素有美名,先祖中有人享配太廟,忠烈祠裡供著她家的祖叔伯父,全國的貞節牌坊叫她家占了一成(好可怕的家風),她自己更是京城出了名端方正直的賢婦。

  小沈氏進門沒兩天,就逼得這樣一位賢良淑德的嫂子在夫家待不下去,簡直令人髮指,沈家外戚的臀部還沒坐熱,就敢這麼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他日必為大禍。

  據盛紘老爹透露,朝中已有言官禦史寫好彈劾摺子,磨刀霍霍便要上本了。

  不光如此,連慶甯大長公主為首的皇族女眷甚為不悅。

  忠敬侯鄭家是多好的人家呀,又顯貴又良善。怎麼?我們公主郡主等天潢貴胄且不敢輕侮夫家妯娌,你個皇后妹子倒先開張了?直一個暴發戶嘴臉,要學太平公主也輪不上你呀。

  聖德太后和幾位王妃更是好一頓嘲笑不屑。

  記得當時,明蘭也憤慨了兩句,倒是長柏哥哥淡笑著:「此不過一殺威棒爾,皇上頃刻可解。」後來明蘭才明白,作為新晉的後族外戚,文官清流照例是要恐嚇鎮壓一二的;更何況,小沈氏還有個著力打造『仁孝雙全』品牌商標的皇帝姐夫呢。

  果不出長柏哥哥所料,幾位心腹僚臣見機快,皇帝行事也快,找皇后談了一番話,也不知是勸還是斥責,總之皇后立刻宣鄭家女眷進宮,搶在聖德太后發難之前,把自家妹子狠訓了一頓,又指派了兩位教養嬤嬤去力行約束,最後還和顏悅色的撫慰了鄭家婆媳一番,賞了不少東西,這事才算了結。

  小沈氏最慘,不過是小小地告了個狀(她自小常幹),姐姐訓完兄長訓,兄長訓完太后訓,兩個太后。發送回夫家後,公婆臉色難看是必然的,連丈夫都老大不痛快的,只連連向長兄賠罪。經此一役,小沈氏老實了。

  「說實在的……」小沈氏學明蘭的樣子,也把腦袋挨到絨墊上,輕歎道,「我大嫂那人,雖不愛說笑,但為人實是極好的。」她又不是傻的,看不出真心假意,判不出好人壞人。

  說到底,鄭大夫人也沒怎麼苛待她,既沒要她立規矩,也沒擠兌或冷嘲熱諷。不過是,攔著不讓小沈氏抛頭露面,不叫她纏著小鄭將軍去外頭遊玩。

  此外,還不時提點她應酬禮節,不叫言行舉止出錯,免得外頭鬧笑話。比之一般豪門裡,或面和心不合,或勾心鬥角,或冷眼看笑話的妯娌強多了。

  「廢話,誰瞧不出來。別生在福中不知福,你嫂子心腸多實呀。」明蘭調笑道。

  「唉,如今連皇后娘娘也老說我,叫我惜福,這樣好的人家,這樣清白嚴正的門風,爺兒們都規規矩矩的,是我哪輩子修來的,叫我要聽嫂子的話,不許胡鬧呢。」小沈氏的口氣中有一股『大勢已去』的悲催。

  這也是鄭大夫人高明之處。不論裡頭如何,在外頭始終全力護著小沈氏,擺出『我的弟媳婦,我們自家會管教,輪不到外人說三道四』的架勢。曾有人笑話小沈氏禮數不周,鄉氣得跟村姑般,她竟當場放下臉來,甩袖就走。日子長了,連皇后都心生敬重,常邀她進宮敘話。這也是當初明蘭在一群人裡挑了她做突破口的緣故。

  真是一個聰明人,閨閣內果然藏龍臥虎。但是……

  「你說,要是當初……」明蘭斟酌著語氣,小心翼翼的發問,「你嫂嫂真會下堂求去麼?」這話實不該問,但她心裡跟貓撓似的好奇死了。

  小沈氏白了明蘭一眼,想了想,緩緩的點了點頭,臉色艱難:「我本也不信,如今進門快兩年了,我冷眼瞧著……」她長長出了一口氣,「嫂子娘家家教,便是輕生死,重禮法,她真性情確如此,賠上性命也有數。」

  明蘭向後仰了仰,小心肝怕怕的捂著心口,頂真的人傷不起呀。

  早已有人前去忠敬侯府別院通報,待到了門房,幾個女孩連同丫鬟婆子已等在那裡。

  鄭家小姑娘生得大方可愛,似是頗喜歡小沈氏,嬸侄倆一見面,便高高興興牽著手上自家馬車,說是要先去口水閣買新出爐的烤乳鴿,再去紫雲齋瞧新來的徽宣玉版箋,以獎賞小姑娘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瞧小沈氏起勁的樣兒,想來在鄭府悶的著實厲害。

  對於這種用小孩子做藉口的行為,明蘭在內心森森的表示鄙視。

  兩個孩子同明蘭一輛馬車,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說著課堂上的趣事,嫻姐兒不必說了,原本就是愛讀書的,便是蓉姐兒也極有興致。薛大家考較功課,並不單看讀書一樁,蓉姐兒讀書雖不成,但算學極好,旁人還在摸算盤珠子,她早能一氣心算出來了。

  「反正順路,不若去瞧瞧五姐姐罷。」明蘭叫她們倆說的有興,忽起了這個念頭,今兒冷暖正好,何況像她這樣的懶鬼出門一趟不容易,既出來了,就別浪費。

  車馬停一處雙花墨漆大門口,文家便在這甜水胡同的中段,一處三進有餘的寬闊院子。

  「你就這麼空手來了?」如蘭一手扶著腰,穿一身水紅色百蝶穿花薄銀鼠皮長襖,頭上綰著個乾淨俐落的圓髻,卻插了一枚極醒目的大南珠赤金簪。

  她挺著碩大的肚子,開口就是這句話。明蘭不禁氣結,有這種姐妹實在很折壽:「我這是臨時起的意,哪有什麼東西!你若不高興,以後我只叫人送東西來,再不上門就是。」

  「哪能哪能呢。」如蘭也只是口沒遮攔,並非心裡真貪圖東西,樂呵呵的請明蘭坐下:「你運氣不錯,我婆家那兩個煩人的都出門了,你姐夫他姨母家有點兒事。」

  這時,一身婦人打扮的小喜鵲正端著茶盤進門,聽了這句話,忍不住道:「我的大奶奶,你怎麼又……」四下轉頭,瞧也沒外人,「免得說慣了嘴,到時漏出來。」

  如蘭對她卻是沒法子,只好撅嘴道:「得,這才是個最最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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