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二〇七


  最後當然是大團圓結局,才子佳人琴瑟和鳴,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這故事很爛俗,但卻很動人,因為這齣戲是真有其事,講的是前朝一段奇緣。

  那探花郎姓高名覃,乃江左名門子弟,他少年得志,十六歲就科試簪花,先後輔佐了三位皇帝,一生大起大落,福澤百姓無數,後被錄入正史《名臣傳》。

  而他的妻子更傳奇,因為,她的確是秦淮河畔的歌妓出身,後世稱之為『琉璃夫人』。本來嘛,這樣不大好見光的身份,就算瞞不了當時人,好歹在書面上做些文章,糊弄一下後人也好,偏偏這位高夫人實在太有名了,而他們的事情鬧的也太大了,就算正史上不寫,野史上那也是鋪天蓋地。

  ——這時,八角亭那邊忽響起一陣輕鼓,由緩至急,四個樂工一起十指疾撥三弦,如泣如訴,若滿地瀉珠,驚心動魄,明蘭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朱氏,再看看幾位妯娌,只見她們都是一臉激動心醉,明蘭知道,最精彩的一段來了:

  高覃從邊城回家苦求高堂,雙親終於同意納琉璃夫人進門為妾,誰知琉璃夫人不幹,她對著情郎歎了口氣,說了一句名言:「吾愛汝甚,然吾也愛己甚。」

  她說,她受了半輩子的白眼輕視,脫了賤籍後,已決計後半輩子挺起脊樑做人了,是以開作坊,招學徒,經商行賈,已經替自己掙下尊嚴的生活,並且她現在過的很愉快。

  高覃堅決要娶她,江左高家卻死活不答應,這件事鬧的天下皆知,連市井街坊都熱衷談論;最後,高覃毅然放棄似錦前程,棄職去銜,還被高家開除宗祠,趕出家門。

  然後,遭受天下人非議的夫妻倆隱居于雍州山野,清貧度日,相濡以沫,高覃潛心讀書,著書修學,教誨子弟,琉璃夫人則帶著貧困的當地百姓,開山鑿礦,蓄水為田。

  整整十年,皇帝都換任了,高覃以揚棄程朱理學的幾本鴻篇巨作而再度名滿天下,四海學子莫不仰慕,紛紛前來求教,朝廷三發詔令,讓高覃複職還朝,此後青雲直上,出將入相,三歸鄉野,又三次還朝,官位直至太師,且門下弟子無數,最後入了《名臣傳》和忠良祠。

  而高夫人呢,從歌妓到超一品的誥命夫人,琉璃夫人的一生簡直比傳奇還傳奇。

  當時明蘭讀了這段書(正史+野史),曾疑問莊先生:「礦山可以私開的嗎?官府不管?」

  「別的礦不可以,然琉璃夫人卻可以。」莊先生道,「因這礦非金銀,非銅鐵,非煤鹽,而是一種奇異的『石英』,可燒制琉瓦玻璃,官府都不知道那東西作什麼用的。」

  玻璃!是的,玻璃。

  明蘭瞳仁微縮,看了眼四周敞開的窗戶,上面鑲嵌著明淨瓦亮的玻璃,有些是整塊整塊的透明玻璃,有些是小片小片鑲成花鳥圖案的彩琉玻璃,光華絢爛,廳堂敞亮。

  在技術水準低下的古代,琉璃夫人通過一次又一次的精密實驗,先燒些玻璃小玩意掙些前期資金,十幾年後造出凸透鏡片,以作千里鏡或放大鏡,再十幾年後,終於徹底革新了技術,燒制出大面積且平整結實的薄玻璃。

  這位琉璃夫人應該是穿來的——明蘭微微出神的望著玻璃窗——從她目前殘存的實驗手稿來看,她還是學理工的。

  這專業可真好呀,明蘭低頭嘆息,十分羡慕。

  廳內響起一陣輕輕的喝彩聲,只聽那女先兒的唱腔陡然低沉深衍,眼神中直是天荒地老的資訊,就是明蘭這樣的偽文青也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出好戲。

  因為這戲是前朝一位大才子所作,而他正是高氏弟子,在他七十古稀那年,午夜夢回少年求學時代,那時他們常能見到白髮蒼蒼的高覃夫婦,攜手緩行江畔,依舊是恩愛情深。

  老人滿臉是淚的醒來,滿懷感激和敬慕,揮筆寫下這部傳世之作,用以紀念已逝的恩師和師母,大才子出手自然與眾不同,《琉雲翹傳》曲調婉轉動人,唱詞清雅雋秀,裡面許多詞句幾乎可以直接入詩,端的是難得一見的佳作。

  明蘭再看周圍女眷們的臉上,有豔羨的,有憂思的,都多少帶了幾分感慨,一旁的朱氏輕歎道:「唉……一個女子能做到琉璃夫人這份兒上,算是值了。」

  琉璃夫人的的存在,成為了一個符號,一個象徵,告訴女人們原來世上的確是有這樣深情的好男兒的,只是自己沒碰上而已。

  而對於明蘭,琉璃夫人則是個信號,告訴她,她是有老鄉的。

  從祖母那裡,明蘭曾陸續的聽說過一些關於靜安皇后的事。

  知道她出身顯赫,生就美貌,又自小聰穎,三歲能詩,五歲能畫(應該是魂穿),一手詩詞驚采絕豔(唐詩宋詞),十五歲選作皇子正妃,二十歲冊封皇后;盛老太太少女時代曾進宮見過她,可不過兩年後,三十七歲的靜安皇后就薨逝了。

  「她為何去的這麼早?」幼年的明蘭曾問道。

  「因為她根本不該進宮為後。」盛老太太滿臉悵然的懷念,「她的品格像山崖上的雪蓮一樣高潔無暇。她不是輕信,而是待人真誠,她不是不懂機巧,而是不屑。而宮裡那見不得人的地界兒,不是是弄髒了她。哼!那起子奸人,還真以為自己勝了?還不是各個都不得好死!」

  那是明蘭唯一一次見到祖母流露出那般深刻的怨毒痛恨。

  官方的說法是,因奸妃小人挑唆,帝后生隙,其後皇后沉迷于制鏡奇技,于宮內另辟一小作坊,終日忙碌,再不問宮闈之事,也不願再見皇帝。

  「做鏡子?」明蘭驚道。

  「是呀。」盛老太太笑道,「靜安皇后說是從古籍中尋到一個方子,可以在玻璃上做出鏡子來,比銅鏡強上百倍,她是極聰明的,不過一兩年就大有眉目,可惜……」盛老太太沉下了臉,明蘭不敢再問了,沒等靜安皇后制出鏡子,她就過逝了。

  「她曾說過,她這輩子最後悔之事,就是少年早慧,才貌聞名天下。」盛老太太語帶哽咽,憂傷道,「真是盛名之累!」

  聽孔嬤嬤說,靜安皇后臨終前,把從小到大所有詩稿圖紙全都焚毀,不肯留下一字一紙。

  接下來的事,是孔嬤嬤的獨家透露。

  聞得後逝,武皇帝像是失了魂,堅不肯信靜安皇后是病故的,當即把整個太醫院的御醫都捉了起來,叫他們驗屍,查不出一個殺一個,一直殺到第十個太醫時,終於驗出毒素,並推斷得出,應是慢性毒藥,靜安皇后差不多已中毒三年了。

  鳳儀宮裡,武皇帝在屍體旁坐了一天一夜,不過短短幾日,原本豪邁英武的武皇帝驟然變的暴怒多疑,至此之後,他心性大變,誰都不信,不但徹查宮廷,杖斃宮人宮妃近千餘人,還掀起幾起大案,將無數官吏投入大獄拷問。

  皇貴妃賜死,族誅;淑妃,麗妃勒令自裁,父兄賜死,族人貶為庶民,莊妃打入慎刑司,嚴刑拷打後處死,然後也是族誅……凡是正三品以上的嬪妃幾乎都沒逃過一劫,運氣不好的還要牽連家人。四妃裡只留下一個賢妃,但幾年後也被嚇死了;九嬪裡面只逃出一個王充儀,不過後來也神志不清了,一下子,後宮空出一大半。

  憑良心說,害死靜安皇后的人裡當然少不了她們,但也有不少的確是冤枉的,不過那個時候的武皇帝,就像一頭髮了瘋的野獸,見誰咬誰,誰也不敢規勸;還好,靜安皇后還有個溫敦的小兒子,也就是先帝仁宗,總算他的規勸武皇帝還能聽兩句。

  這般腥風血雨,足足鬧了三年;武朝末期,皇帝甚至開始迷信術士之說,徹夜祭壇招魂,不過皇帝不是笨蛋,斬殺了許多江湖騙子後,他幾近絕望。

  某日深夜,他忽夢醒,徹夜縱馬去孝陵,跑到靜安皇后的棺槨旁痛哭一場,絮絮叨叨說些胡言亂語,然後清晨再縱馬回來上朝;自此之後,就養成了習慣。

  聽到這裡,明蘭忍不住歎氣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太醫曾斷言,以武皇帝的健康狀況,活個七老八十絕沒問題;不過再好的身體也經不住天天COSPLAY黃老邪呀;一次武皇帝偶感風寒,發起些低燒,內外臣工都規勸不住,他依舊徹夜馳馬去孝陵看老婆,次日回來後就高燒不止,不久就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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