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一七七


  顧廷燁斜倚著椅子,短短的冷笑數聲,靜靜看著明蘭,眼神漸變清明:「為著這傳言,自小大哥就最厭恨我,我也不怪他,反正我素來闖禍生事,是家中最不肖的。直到許多年後,母親當年的奶母常嬤嬤來京城看我,跟我說清了前因後果。原來,那位秦夫人本就體弱,加之府中傳言迎娶白氏女即可解圍,她思慮傷懷之下,這才難產而亡。白家本不知這些,我外祖才把母親嫁過來的;從那時起,我便常常頂撞父親,脾氣也愈加壞了……」

  明蘭瞠目看著顧廷燁,生平第一次覺得他可憐了。娶商家女為侯夫人,本是顧家的奇恥大辱,白夫人的存在是昭顯顧家曾陷入絕境的標誌;為此,老侯爺任憑污蔑白夫人的謠言傳播,卻不曾為她辯白,看著顧廷燁憤懣絕望,一步步墮落,卻不曾坦言說明。

  當然,那位大秦氏也很可憐,可她到底是享過福,過過好日子的,況且大難來臨,作為侯夫人,本就要一同但當的,還引的顧老侯爺日後多少遷怒白氏和顧廷燁,也算夠本了。

  「……父親本就思念前位夫人,母親脾氣又急躁,在府裡處處不如意,兩人便更加不睦了,母親懷第二胎時和父親吵了一架,早產,血崩而亡。」顧廷燁平靜的敘述著,好似是旁人的事,神情異常平淡,「現在想來,父親對我並不壞,的確是我自己不爭氣;如今我這般慢待他的妻兒兄弟,怕是他在地下也不瞑目吧?」說著,連連冷笑,目中盡是陰冷嘲諷。

  「怎樣?」顧廷燁看著發愣的明蘭,挑唇道,「我可是多有不該?」

  「為什麼不該?」明蘭好容易才回過神來,顧府往事太傳奇了,背叛,欺騙,陰謀,謠言,還有基督山伯爵式的反攻,一時之間不大好消化。

  明蘭匪夷所思的反問,還積極例舉理由:「這件事上,人人都好,只你們母子不好。顧家得了體面周全,秦家姻親如舊,可白家得了什麼?做娘的,平白一盆污水潑在身上,死了還不太平,做兒子的,被逼出家門,孑然一身,獨闖江湖。你有沒有想過,若當初四王爺不謀逆呢?若他安分的接受三王爺為儲呢?」

  顧廷燁陡然眼神如火,頃刻間焚滅所有自嘲譏諷,他定定瞧著明蘭,從心頭迸發出冷笑:「若四王爺不謀逆,三王爺就會順當即位,就沒八王爺什麼事了。然後,甯遠侯府一切照舊,那些吃著白家血肉存下來的依舊富麗繁華,那些踩著我們母子的繼續安享尊榮。父親過世了,我又不在,怕是沒多久連我娘的牌位都會從祠堂移走,而我,則繼續在下九流裡混江湖。」

  明蘭大大點頭,直視回去:「所以,你若憤恨,絕然是沒錯的。」語氣比當年她請求入黨時還真誠懇切。

  顧廷燁莫名失笑了,常嬤嬤也時時一臉忿然的咒駡甯遠侯府,但他並不覺得有共鳴,反倒有些厭煩;在他看來,白家也有不當,明知齊大非偶,依然貪心的攀了這門親事,期望奇跡發生,白夫人明知前途多舛,也不多籌謀策劃,只早早死去。

  每次想起這些來,他更多的是冷笑和淡漠。

  年少時的憤怒委屈,到了今日已不那麼熱烈,多少江湖風霜,見慣了榮辱生死後,也就不那麼容易激動了,好像再熾烈的火焰燃燒過後,也只剩下一些灰燼而已,如今,他唯獨覺得不甘,難道他來到這世上便全然是一筆銀子的緣故麼?

  時至今日,聽明蘭适才那一番話,顧廷燁冷漠許久的回憶才再度灼熱起來,是的,其實他一直都在暗暗憎恨著,只是恨之卻不得宣洩於口,只好冷漠嘲笑一番了事。

  顧廷燁歎了口氣,原來承認痛恨自己的親戚,也沒那麼難。多年難以訴之與人的辛密,今日竟然這麼乾脆的都說了出來,心裡即使舒坦痛快。

  看來有個能幫自己找理由去憎恨親戚的老婆,著實不錯。

  「對了。」明蘭扭著手指,問的有些猶豫,「那個……婆母,到底帶了多少嫁妝?」

  「大約一百萬兩銀子吧,還有些田莊鋪子。」顧廷燁順口道。

  明蘭呆了,幾乎想捶胸大叫——天呀,地呀,一百萬兩銀子!若她有這筆錢,還有個疼愛自己的老爹,幹什麼不好,雇上一隊護衛團,尋個忠心可靠的師傅,海外旅行,西域獵奇,世界多美好!打死她也不嫁那麼個有拖油瓶還深愛前妻的鰥夫!

  白女士呀白女士,白老爹呀白老爹,你叫大家說你什麼好呢?

  最後——

  「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明蘭輕輕道,神情哀傷,垂手依依而立。

  顧廷燁輕輕拉過明蘭抱在懷裡,心中頗為感動,摟著她撫慰了半天,才道:「你別傷心了,已過去很久了。」

  §第112回 當家主母的家務活·上

  這夜,兩人說了許久,直到更深露重,才就了寢。

  明蘭睡的很心痛,連夢中都恨不得捶胸頓足一番,顧廷燁也沒怎麼折騰,只摟著她沉沉睡去,明蘭暗忖,大約是剛回憶完亡母他不好意思那啥啥吧。

  男人體熱如火,生生圈著明蘭在懷裡,明蘭好似挨著個爐子睡,沒多久就捂出一身汗來,稀裡糊塗中想踢被子,卻只踢的腳趾疼,迷糊中嗚嗚了幾句『腳趾疼』,然後感到一隻帶薄繭的大手去揉自己胖乎乎的肉腳趾。一開始的確是揉疼,但揉著揉著就變了味道,那只大手順著光滑的小腿慢慢往上摸;明蘭扭動腰身想甩脫那只手,她很說『想想你可憐的娘吧』,但沒這膽子,只好說:「明日你要早朝呢。」

  男人似乎頓了頓,難受的扭了扭,愈發把明蘭箍的死緊,在自己身上磨蹭了好幾下。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微明,明蘭半眯縫著眼睛,茫然的望著床簾,伸手去摸,身邊已空空如也,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輕呼道:「……老爺呢?」

  薄綢水紅金絲靄霞錦簾被掀起,丹橘微微的笑臉過來,道:「等您?老爺早遲了!老爺如今怕是已在朝上了。」

  明蘭木木的坐在床頭,早朝是寅正開始,算上路程,顧同志恐怕沒睡兩個鐘頭就起來了,難怪昨晚這麼容易就消停了;古代當官真不容易呀。

  「誰服侍老爺梳洗的?」明蘭的聲音還有些飄渺。

  「我們也起晚了,虧得夏荷她倆還記得;回頭姑娘給排個值,好輪著服侍老爺上早朝。」丹橘瞥了眼明蘭埋在錦緞堆裡的身子,光裸的肩頭舊痕未褪新痕又上,一片青紫曖昧,脖頸間只有一條殷紅的玲瓏如意繩,下頭是一件蔥黃繡蔥綠鳶尾細花的肚兜。

  丹橘看著明蘭眼圈依舊發黑,又惱怒又心疼,拿過一件白絹棉的中衣給明蘭披上。

  明蘭呆呆的由著丹橘扶著下床,忽然想起一事,甩開丹橘,赤著兩隻小腳丫踩在厚實的地毯上,蹬蹬走到更漏前看了看——咦?才卯初。

  明蘭木木的發起呆來,現在情況很詭異,這府裡沒人需要她請安,也不需要點卯,老公又上班去了,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再睡會兒?

  想到這裡,她直直的跑回床上,翹著光腳丫子,一掀被子又往裡鑽。

  這套動作丹橘再熟悉不過了,她氣急敗壞的把明蘭拎起來,輕嚷著:「姑娘,你可不好再睡了,今兒您事可多著呢;适才前頭的媽媽已來傳話了,說一眾丫頭婆子下人會在前堂集合,等著姑娘訓示呢。你再睡……再睡?我可叫崔媽媽了!」

  明蘭痛苦的起了身,在寬大的浴桶裡泡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身上舒坦了些,屋內柔和的羊角宮燈漸漸失去了光彩,天已漸亮了;明蘭坐在鏡臺前叫丹橘梳頭妝扮時,小桃進來傳:「管事的賴媽媽和廖勇家的來了。」

  「叫她們進來罷。」明蘭輕道,「丹橘,今兒不出門,梳個俐落的纂兒就成,邊上散些吧,沒的勒緊我頭皮疼。」

  丹橘的手藝得房媽媽親傳,十年來服侍明蘭早就熟了,動起手來極是乾脆,三下五除二就綰好了纂兒,還把餘下的頭髮細細編好,繞成幾個小花髻堆在纂兒下面,慢慢往上頭別著小小的珠花和金珠發釵。

  過不一會兒,一個圓臉敦實的矮個中年婦人還有一個瘦削微黑膚的媳婦子進來了,她滿臉笑容的沖明蘭福了福,姿勢顯得很恭敬,明蘭微微頷首:「賴媽媽,廖勇媳婦。」

  兩人這才起身,賴媽媽首先笑道:「給夫人請安了,夫人今日覺著可好;本來老奴早就該給夫人請安了,可這幾日夫人忙也不好打擾;昨日老爺吩咐說今日夫人要看家裡奴才。」

  明蘭笑了笑,頗為和氣:「還成,大家都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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