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一七六


  丹橘端著盤子去了正屋,臨走前,想了想,又放了個紅豔豔的大石榴在裡頭,笑眯眯的將茶水果點在屋裡擺放停當,她見明蘭衣著單薄,又從裡頭拿了件家常的月白底子雪裡紅梅的襦衫出來,輕輕給明蘭披上,最後把屋裡三盞羊皮宮燈都撥的亮些,才慢慢出去了。

  這些年來,明蘭一直保持了良好的學習習慣,一邊翻看帳冊清單,一邊摘抄些要緊處(旁人看不懂的鬼畫符),嘴裡還輕輕念著,顧廷燁抬頭瞧了眼明蘭,只覺盈盈燭火下,她玉面映紅,桃腮櫻唇,目色璀璨,分外好看。

  他握拳清咳一聲,明蘭抬頭去看他,只見顧廷燁神情鎮定,淡然道:「你明日先幫我把內書房收拾出來,要搬的東西我已交托給公孫先生,旁的不要緊,給我找兩個可靠的丫頭看著,……最好不識字。」明蘭正想說沒問題,忽聽到最後半句,想了想,才道:「這裡的人我不熟,我的丫頭全識字的,只一個小桃笨笨的,識字不多,但為人可靠,斷是可信的,先叫她看著罷,回頭我再慢慢物色,可靠的人不是一朝一夕可得的;這些日子……你若不嫌棄,我給你收拾書房罷。」

  其實重點不是識不識字,而是可不可靠;因為不確定是否可靠,所以才要找不識字的。一個識字的丫頭若想偷看點兒什麼,看一眼記幾個字就夠了,若是不識字的,那就只能夾帶私聯了,這樣難度較高,也比較容易被捉住。

  顧廷燁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輕輕皺眉:「怎麼都識字?你教的?有否必要。」

  明蘭點點頭,一本正經:「丫鬟們都識字,好顯得我蕙質蘭心。」其實當初是為了讓她們看懂暮蒼齋規章制度來著。

  顧廷燁挑眉,身上披的暗青綢袍上的暗金絲浮紋微微閃動,皎然的月白中衣更映著他俊朗澄明,他握拳抵唇,輕笑著:「不錯,不錯,盛大才女,給為夫的磨個墨罷。」

  明蘭笑著過去給他磨墨,一邊故意苦著臉,搖頭晃腦的歎氣:「牛刀呀牛刀。」

  顧廷燁看的呵呵直笑,望著明蘭皓腕如雪,研磨的動作緩慢幽美,不由得微微怔怔,過了良久,直至明蘭磨好了濃濃一硯墨要坐回去時,他才一把拉住明蘭,靜靜問道:「你,沒什麼想問的嗎?」

  明蘭莫名,呆呆道:「問……什麼?」

  「府裡。」顧廷燁道,「你沒什麼想知道的嗎?」顧府情勢詭異,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她這幾日居然什麼都沒問。

  明蘭明白他的意思,目光清澈:「原本有的,但老太太說,有了不懂的先別緊著問,先自己想想看;這樣會顯得我很聰明。」

  顧廷燁冷峻的眉頭也松了下來,不禁一笑:「好好,你冰雪聰明,那說來聽聽罷。」

  明蘭扯開顧廷燁抓自己的手,拖過一旁的小杌子來坐下,輕輕道:「……當初剛見你家裡人時,我第一個覺得奇怪的就是年紀。第一,過世的公爹是長子,作為侯爺世子,公爹成親只怕只早不晚,可是,煊大哥哥和煬大哥哥的年紀比煜大哥哥大出了好多。這是為何?」

  顧廷煜只有二十八歲,且上頭沒有兄長,可是四房五房的長子,顧廷煊和顧廷煬卻都有三十三四了,迄今為止,大房嫡孫只有顧廷煒的兒子,兩三歲的小豆丁賢哥兒一個。

  而四房和五房呢,別說打醬油了,顧廷煊的大兒子看醬油鋪已是綽綽有餘,而顧廷煬的大女兒已夠年紀當醬油鋪老闆娘了。

  顧廷燁眼神漸漸發亮,嘴角含笑,明蘭看著他,不無嘆息道:「我想公爹定是與第一位太夫人鶼鰈情深,情意極其深重。」

  顧廷燁臉色慢慢沉了下來,這句話不是隨便說的,推演其中意思,若老侯爺對第一位秦夫人感情很深,那麼對緊接著嫁進來的白夫人就不會很接受,而對現在的秦太夫人,則會愛屋及烏。

  顧廷燁輕輕摟過明蘭,挨在懷裡,輕聲道:「小時候我曾聽五嬸說起過頭位太夫人,說她與父親青梅竹馬,情深意重,因她體弱多病,父親自請聖命去戍邊,好躲開京中的長輩囉嗦干涉;如今的太夫人更常把她掛在嘴邊,說她美貌高貴,端雅溫慧,心慈柔弱,是位世間難能豈及的好女子;父親,更是記了她一輩子。」

  明蘭撅了撅嘴,她伏在男人懷裡,淡淡道:「第二個不明白的地方,是太夫人的年紀。」她明顯感覺男人肌肉一緊,接著道,「從太夫人的屬相來看,她今年四十四歲,你出生之時,她已有十九歲,一年後嫁入侯府是二十歲;也就是說,頭位秦夫人亡故之時,她也十六歲上下了,這……是怎麼回事?」

  如果老侯爺真對第一位秦夫人感情那麼深,想要尋秦家女兒來續弦好照料顧廷煜,那時就可以娶秦太夫人了,為何中間要隔上一個白夫人?

  明蘭覺到顧廷燁身體的僵硬,慢慢爬起來,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卻輕聲道:「當時,公爹有什麼理由,非要娶婆母不可麼?」這個問題有些難堪,卻是如今一切問題的根源。

  顧廷燁久久盯著明蘭,不知說什麼好;這些年來,顧廷燁心中沉懣,可卻始終家事難言,真到要說時,也不知從何說起;明蘭並不問半句,卻見微知著,很清楚的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明蘭從沒見過顧廷燁這幅神情,冷峻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窩深陷入陰影中去,眼神很陰鬱,很危險,卻又帶著淡淡了然,似乎無可奈何,過了半響,他才慢慢開口了:「我外祖那邊是海甯白家,你聽說過麼?」

  明蘭很想表示一下仰慕之情,可她真沒聽說過白家,海甯那兒最有名的是一門七進士的陳家,父子三翰林的趙家,以及前任閣老的徐家,另外還有些宿著的世家大族,反正沒有白家,於是,明蘭只好老實的搖頭。

  顧廷燁自嘲的笑了笑:「自然沒聽說過,白家既非世族,也非書香,乃是,鹽商。」

  明蘭愣了,士農工商,他老媽來自最低等的商家也就算了,反正還有儒商,義商,可卻是商家裡讓人看不大起的鹽商,這個……怎麼向白家表達敬意倒是蠻困難的。

  顧廷燁接著道:「你可知鹽商家裡什麼最多?」

  「鹽。」明蘭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當即引來一個指節在腦門上敲起,她立刻捂住腦門輕呼道,「銀子!是銀子最多!」

  顧廷燁屈著修長的食指和中指,似笑非笑的瞪著明蘭,她就不能嚴肅傷感些麼。

  明蘭心有餘悸的看著那兩個猶自彎曲的手指,怯怯道:「你可別說,你爹是為了銀子娶你娘的!」商人地位低微,哪能要脅權貴。

  「正是為了銀子,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後來我仔細查了一番,才知道前後。」顧廷燁沉下面孔,放下手指搭在膝蓋上,眼神陰冷:「那一年靜安皇后過世,武皇帝憂憤過度,性情忽轉狂暴多疑,杖斃了許多宮妃婢女不說,還賜死了當時的皇貴妃,且要誅她全族。當時皇貴妃的族叔分掌戶部,清算之下,查出戶部欠有三百多萬兩的虧空,俱是多年來權爵功勳所為;原本也不是什麼動搖國本的大事,慢慢把銀子還上也就是了。可當時,武皇帝遷怒之下,竟厲行重罰,勒令半年內不還清的便要奪爵!」

  明蘭完全怔住了,半響才道:「甯遠侯府欠了多少?」

  「不多。」顧廷燁嘴角帶諷,「整好八十八萬兩白銀。」

  明蘭險些背過一口氣去,八十八萬兩白銀?!這群敗家子!有這麼花銀子的麼?!

  顧廷燁長長出了一口氣,仰望著雕欄畫棟的屋頂,面色晦澀:「顧家連夜清算全部家當祖產,可怎麼算也是不夠的,眼看著期限將至,榮國公府已被抄家沒產,家人貶為庶民,情景淒苦,顧家上下都急瘋了;那時,不知是誰……提起了白家。」

  明蘭已被驚呆了,只愣愣的聽著顧廷燁繼續道:「我外祖父也算是個人物,海上跑船出身,攢了些本錢後上岸,也不知走了什麼門路,打通了官場脈絡後,竟做起鹽商來!二十年累積下來,家產極為富足,他早年與本家兄弟不親,偏又只有我娘一個女兒。」

  明蘭不想說話了,只長長歎氣——沒有兄弟依靠,卑微的出身,卻有豐厚的財產,這位白夫人只差沒在腦門上寫著『肥肉』二字了。

  「所以,公爹就娶了婆母?」說這話時,連明蘭都沒意識到自己語帶諷刺。

  顧廷燁苦笑了一下,卻蓋不過那份陰冷:「接下來的事兒,十個人有十種說法,我聽的多了,自己都不清楚;不過……說最多的一種,是當時父親向白家提議迎娶母親為偏房,哼哼,想她一個商家之女能入侯府為偏房已是天上掉下的福分了。可白家偏不肯答應,定要做正室,威逼之下,生生逼死了頭位秦夫人。」

  明蘭倒吸一口涼氣,當即一下站起,挺直了搖杆,斬釘截鐵道:「胡說八道!一派胡言!哪個瘋子這般顛倒黑白?!」

  顧廷燁抬頭看著明蘭,目光清冷,嘴角帶著嘲諷的微笑:「你怎知道?興許是真的呢。」

  明蘭深吸一口氣,朗聲道:「沒錯,是有富庶的商家之女入權貴家為妾。可這為的是什麼?不過是以姻親換錢權罷了!許出一個女兒,商家換得行事方便,權貴得

  銀錢分成,兩廂皆好。可白家卻不然,白老太公只有一女,販鹽生意還有誰接著做下去,因此他並不需借權貴勢力,且因沒有兄弟幫襯,他更想找一個可靠女婿才是!怎麼會『威逼』顧家來娶自己女兒?還『生生逼死』正頭夫人?這不是結仇麼。胡言亂語!夢話都比這可信!」

  明蘭尚覺氣不過,心裡暗道:有那麼大筆嫁妝,白夫人嫁誰不行?難道天下男人死絕了?非你顧老爹不可?說實話,這不是白家扒著顧家,恰恰是當時陷入絕境的顧家求著白家才對。

  帶著銀子來救命,還要人家做妾?!拉到吧!天方夜譚還更寫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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