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姚依依是南方人,不怎麼暈船,卻狠暈馬車,吐了好幾天的黃水,幾乎連膽汁都嘔了出來,這次不是裝睡了,而是直接暈死在一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懷裡,被抱著進了家門,根本不知道登州新家是個什麼樣子,等到有些緩過氣來的時候,已經在炕床上了,每次睜開眼睛來,都能看見一個大夫在旁邊搖頭晃腦的,第一次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叔叔,第二次是個花白頭髮的老大爺,第三次是個鬚髮皆白的老翁,按照中醫大夫年齡與醫術成正比的定律,這大夫應該是一次比一次高明了。

  連著請了三個大夫,都說盛府幼女病況堪憂,不是醫藥不好,而是問題出在姚依依身上,她完全沒有求生意志。王氏看著小女孩只瘦的皮包骨頭,心裡開始惴惴不安,最近和盛紘剛有些關係緩和,盛明蘭又是盛紘親自抱到她處來養的,倘若盛紘回來看到小女兒病死了,那王氏真是攬功不著反添堵了。

  盛紘回來看見女兒孱弱成這個樣子,對林姨娘愈發上了怒氣,白日裡處理公務,下了衙回府就發落下人,盛府初來登州,無論買人賣人外邊都不知道內情,只當是新官上任,內府下人也多有調整而已。盛紘心裡有氣,避著不見林姨娘,連著兩日將她房裡的幾個得力的丫鬟婆子都打發了,或貶或攆或賣,還夜夜歇在王氏房裡,王氏心裡幾乎樂開了花,拿出來給姚依依補身體的人參一株比一株大,一支支塞似蘿蔔大的人參只看的姚依依心裡發毛。

  這邊春光明媚,那邊卻淒風苦雨,林姨娘幾次要見盛紘,都被下人攔在外面,不過她究竟不是尋常人,這一日晚飯後,盛紘和王氏正在商量著盛明蘭的病情,幾個孩子都回了自己屋子,只有姚依依還昏沉沉的躺在臨窗的炕床上,夫妻兩個一邊一個挨著炕几,說著說著話題就繞到在登州置辦產業的事上了,突然外面一陣喧嘩,傳來丫鬟們喝斥阻止聲,王氏正待打發身邊劉昆家的去看看,忽的一陣風動,湖藍軟綢的薄簾子被一把掀開,當前進來一個人,不是那林姨娘又是誰?

  只見她全無環珮修飾,頭上烏油油的綰了一個髻,竟半點珠翠未戴,臉上未施脂粉,她原就生的風流婉轉,一身暗藍素衣更映的她肌膚欺霜賽雪,一雙彎彎如新月的黛眉似蹙非蹙,腰身盈盈一握,似乎今日瘦了許多,端的是楚楚可憐。

  外面傳來丫鬟婆子互相推搡打捏的聲音,顯是林姨娘帶了一支娘子軍來闖關了,盛紘轉過頭去不看她,王氏怒不可遏的拍著炕几:「你這副鬼樣子,作給誰看,叫你好好待在房裡,你闖進來做什麼?吵的滿屋人都知道,你當旁人和你一般不要臉呢!你們快把她叉出去!」

  說著幾個丫鬟就來推趕人。

  「不許碰我!」

  林姨娘奮力掙開,噗通立時朝著盛紘跪下了,聲音如鐵器撞刀砧,臉色決然:「老爺,太太,我今日是橫下一條心的,倘若不讓我說話,我就一頭碰死在這裡,好過零碎受罪!」

  盛紘冷喝道:「你也不用尋死覓活的,打量著我素日待你不薄,便學那市井婦人,來做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給誰看!」

  林姨娘眼淚如湧,淒聲道:「這些日子來我心裡跟熬油似的悶了些許話要說,可老爺卻避著我不肯見,我心裡已是死了好幾回了,可是老爺,您是百姓父母官,平日裡就是要辦個毛賊,你也得容人辯上一辯,何況我畢竟服侍老爺這些年,還有養了一對兒女,如今你就是要我死,也得叫做個明白鬼啊!」

  盛紘想起衛姨娘的死狀,光火了,一下砸了個茶碗在地上:「你自己做的好事!」

  林姨娘珠淚滾滾,哽咽道:「……紘郎!」聲音淒然。

  王氏火大了,一下從炕上跳下來,對著丫鬟媳婦吼道:「你們有氣兒沒有,死人呢,還不把她拉出去!」

  林姨娘昂首道:「太太這般不容我說話,莫非是我怕我說出什麼來?!」

  「你滿嘴噴什麼沫子,休的在這裡胡謅!我有什麼好怕的。」

  「若是不怕,便在今天一口唾沫一個坑,把話撂明白了,是非黑白老爺自會明辨。」

  王氏氣的胸膛一鼓一鼓的,林姨娘猶自垂淚,屋裡一時無話,盛紘到底是做官的,知道今天不如把話都說明白,便對叫丫鬟去找管事來福,劉昆家的十分心活,將屋內一干丫鬟媳婦全都叫出屋去,不一會兒來福進來,盛紘低聲吩咐了一番,來福領命,回頭帶了幾個粗使婆子進來,把一干僕婦都隔到正房院外去。

  房裡只剩下盛紘,王氏,林姨娘,劉昆家的並來福一共五人,哦,還有昏睡在榻上的姚依依同學,估計這會兒眾人都把她忘了,姚依依再次向泥石流發誓,她並不想留在這裡聽三堂會審,可是……她最好還是繼續昏迷吧。

  林姨娘輕輕擦拭著眼淚,哀聲說:「這些日子來我不知哪裡做錯了,老爺對我不理不睬不說,還接二連三發落我身邊的人,先是投奔我來的兩個族親,接著又是我身邊的兩個丫鬟,前日裡連自幼服侍我的奶媽也要逐出去!老爺辦事,我並不敢置喙,可也得說個青紅皂白呀!」

  盛紘冷冷的開口:「好!我今天就說個青紅皂白,我來問你,衛姨娘到底是怎麼死的?」

  林姨娘似乎並不吃驚,反而戚然一笑:「自那日衛妹妹過世,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當日在泉州之時,府裡的丫頭婆子都隱隱綽綽的議論著,說是我害死了衛姨娘,我本以為這不過是幾個無知下人嚼舌根,又因老爺升遷在即,我不敢拿瑣事來煩擾老爺,便暗暗忍下了,總想著清者自清,過不多時謠言總會散去,可沒想……沒想,老爺竟然也疑了我!」

  說著便滾珠般的淚水止也止不住的哭了起來。

  盛紘怒道:「難道我還冤了你不成。衛姨娘臨盆那日,你為何遲遲不去請穩婆?為何她院中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為何家裡幾個會接生的婆子都不在?當日我與太太都去了王家,只留你在家,不是你還是誰?」

  林姨娘白玉般的手指抹過面頰,哀哀淒淒的說:「老爺,你可還記得幾年前三姑娘夭折時候,太太說的話,太太說叫我以後少管姨娘們的事,管好自己便是了。當日老爺與太太離家後,我就安安分分守在自己院裡。老爺明鑒,家裡兩個主子都離了,府中的下人們還不想著鬆快鬆快歇息歇息,偷懶跑回家的婆子多了去,又不止那幾個會接生的婆子?!我進門不過幾年,那些婆子可是家中幾十年的老人了,我如何支使的動?!」

  盛紘冷哼一聲不說,王氏轉頭看劉昆家的,眼中微露焦急之色。

  林姨娘接著說:「後來下人來報,說衛姨娘肚子疼要生了,我連忙叫丫鬟去傳門子,讓他們給叫穩婆來,可誰知二門婆子和幾個門子都在吃酒賭錢,我丫頭求爺爺告奶奶喚了半天,他們才慢吞吞的去了,這一去便是好幾個時辰,我事後也問過那幾個門子,他們只說是路近的穩婆不在家,跑了好幾裡地去城西找來的,這才誤了衛姨娘臨盆。老爺,太太,上有天,下有地,我說的句句屬實,若是我存心要害衛姨娘,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老爺若是還不信,可自去問那日的婆子門子我是什麼時辰去叫穩婆的,自有人聽見的!」

  說著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盛紘轉頭,深深看了王氏一眼,王氏心裡一跳,去看劉昆家的,她朝自己皺了皺眉。要知道,那幾個會接生的婆子大都是她的陪房,而二門的媳婦和門子更是一直由她來管的,就算盛紘不起疑心,她也免不了一個督管不嚴放縱下人的罪責。

  「如此說來,你倒是一點罪責都沒了?好伶俐的口齒!」王氏也不能多說,顯得她十分清楚內幕也不好。

  林姨娘膝行幾步,爬到炕前,一張清麗的面孔滿是淚水,更如明月般皎潔,哽咽的緩緩訴說:「若說我一點錯也沒有,那也不然;我膽小怕事,不願將事攬在身上,若是我當日親自陪在衛妹妹身邊,指揮丫鬟媳婦,也許衛妹妹也不至於年輕輕就……,我不過是怕自己但上責任,怕被人說閒話而已。我是錯了,可若說我有心害死衛妹妹,我就是到了閻王那兒也是不依的!我到底

  是讀書長大的,難道不知道人命關天的事嗎?」

  盛紘心裡一動,默聲坐著。

  王氏氣極,正想大罵,被劉昆家的眼神生生制止,只好強自忍耐,那林姨娘又抽泣了兩下,哀聲淒婉,顫聲說:「老爺,太太,我本是一個無依無靠之人,這一輩子都是依附著老爺活著的,倘若老爺厭棄了我,我不如現下立刻就死了。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老太太要給我挑人家,是我自己不要臉面,定要賴在盛家,不過敬慕老爺人品。被眾人恥笑,被下人瞧不起,我也都認了,是我自己甘心情願的。……我也知曉自己惹怒了姐姐,讓姐姐心裡不快,姐姐怨我厭我,我都明白,也不敢自辯,……只盼望姐姐原宥我對老爺的一片癡心,當我是只小貓小狗,在偌大的盛府之中賞我一個地方縮著,有口吃的就是了,只要能時時瞧見老爺,我就是被千人罵萬人唾,也無怨無悔!……太太,今日當著來福管事和劉姐姐的面,我給您磕頭了,您就可憐可憐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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