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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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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可是這個時候,就算流幹了血,她也絕對不能倒下去! 因為——她是蘭陵王! 「啪!」宇文憲驚訝的看到一向冷靜的皇上居然折斷了手中的弓,還以為是皇上為了沒有射中目標而懊惱,於是忙勸慰道,「沒想到這蘭陵王居然會不顧自己性命救他,不過傷了蘭陵王也好,到時捉起他來就更不費力了。」 皇上什麼也沒說,只是無言地凝視著這一幕,那雙狹長的眼睛,透明的瞳孔深處彌漫著讓萬物都要凍結的壓迫感。 宇文憲忽然發現,皇上那沉浸在陰影裡的輪廓變得模糊了,深深淺淺,有一種憂鬱的哀愁,然後彷佛漂浮著的面部線條慢慢地扭曲,顯現出一個似乎是心痛又悲傷的複雜表情,然後,一閃即逝,又沉澱為了原來的面無表情。 他驚訝的幾乎要揉下眼睛,皇上剛才的表情…… 暮靄沉沉,朔風陣陣。 廣闊的天地好似一幅潑了墨的重彩畫卷,筆意潦草,看不分明。 長恭帶著軍隊在路上策馬飛馳,冷風翻卷旌旗的聲音響得猛烈,她拽了拽衣領,不禁打了個寒噤。腿上的血似乎流得不是那麼厲害了,可那劇痛卻是一陣更勝一陣……眼看著前方就快到位於柏穀的戍站了,只要再忍耐一下…… 就在快要到達柏穀的時候,長恭忽然發現遠處烈焰沖天,濃煙滾滾,顯然是柏穀那裡出了異常狀況……她心知不妙,正要令大家往停下來,卻見從那火光中,沖出了無數騎人馬,俱是黑衣黑甲…… 「糟了,都是周人。」恒伽的臉色也是微變。 「該死的……」她低低咒駡了一句,宇文邕居然趁著她們都去攻打宜陽,柏穀兵力空虛的時候乘虛而入,另外派兵佔據了她們的營地! 「長恭,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裡。如果沒有猜錯,宇文邕一定還有後著。」恒伽揮劍插入了一個敵人的胸口,焦灼的目光掠過了她還在流血的傷口上。 長恭點了點頭,「不錯,如果我是他,一定會……」她心知不妙,立刻下了撤兵的命令,如今柏穀被占,她們也只能繼續往後退了。 就在齊軍準備繼續回撤的時候,長恭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了滾滾而來的馬蹄上,氣勢洶洶的呼喝聲此起彼伏,她回頭一看,頓時心裡一沉,糟了,還是晚了,追兵這麼快就到了!就在這麼一恍神的瞬間,她立刻感覺有什麼東西貼著耳邊劃了過去。定睛一看,卻是枝狼牙箭! 如果不是夜色濃重,這麼近的距離必然已被射到。 現在她們被前後圍攻,就好像進了一隻大袋子,兩邊一收緊,便斷了她們突圍而出的退路。兩軍迅速的糾纏在了一起,只見馬蹄翻飛,戈矛交錯,廝殺之聲響徹雲霄。 還沒從宜陽一役中緩過來的士兵們,本來已經又累又餓,如今又要開始一場惡戰,難免體力上支撐不住,很快就落在了下風。 長恭也因失血越來越多,而漸漸開始支持不住……整個局面已經不受控制…… 除了殺出重圍,似乎已經無路可走。 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沖刷著冰冷的和未寒的屍體。地面的血水形成一股流動的紅色雨泉,漸漸地漫過砂石,漫過樹樁,漫過僵立在雨中的的馬蹄,仿佛要流到世界盡頭,淹沒整個世界…… 長恭雖然還在奮力廝殺,但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她感覺自己好像掉進冰窖,冷得渾身直哆嗦……她知道,這是失血過多的典型症狀……不行了……她好像已經到了極限,恍惚中有一種全身的血已經流幹的空虛感,當宇文憲一刀砍來的時候,她的身子一晃,竟差點摔下馬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覺得身子一輕,仿佛被誰扯了過去,然後聽到了恒伽那熟悉的聲音,「長恭,坐低身子!」 「不行,我不能離開戰場,我是主帥!」她立刻就明白了恒伽的用意,他想帶著她單獨突出重圍! 「別人我管不了,總之我不會讓你死!」恒伽的態度難得的強硬起來,他有些狂亂的揮舞起長劍,在密密麻麻的敵人中斬開了一條血路,策馬朝著前方飛奔而去。 瓢潑一樣的大雨還在傾瀉而下,將一切都罩在了雨霧中,廝殺聲已變得越來越遙遠,前面雖然陰雲密布,但他知道,跑得越遠,她就多一份生還的希望。 不錯,這個世上有很多重要的東西,民族大義,國家存亡,義氣,責任……但是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東西——比她更重要。 在她撲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算即刻為她而死也是值得。 其他的東西離他太遙遠,唯有她才是那麼真實的在自己身邊。所以,他只想抓住那離他最近的東西。他素來是個自私又現實的男人,現在——也是如此。 也不知跑了多久,恒伽帶著長恭來到了一處像是牧場的地方。牧場裡只有孤零零的一戶人家,看上去似乎冷冷清清的。他略略思索了一下,長恭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支撐下去了,必須儘快幫她拔出箭頭止血,所以不能繼續再往前了。這裡是齊國的境內,這些人家都是齊人,為今之計,也只能在這裡稍作停歇了。 他連忙下了馬,將長恭攙扶到了門口,順手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位少女出現在門邊,一臉驚訝的看著他們。還沒等恒迦說話,她已經一把將他們拉了進來,然後迅速的關上了門。 「我聽說前面在打仗呢,你們一定是在被敵人追趕,對不對?」少女轉了轉晶瑩的眼珠,「不過不用擔心,我們這裡偏僻的很,那些周國蠻子一定不會到這裡來。」 恒伽倒也有些驚訝,「姑娘你——」 少女的唇角輕輕一揚,眼中露出了驕傲的神色,「我認得你們的打扮,我的哥哥也是個士兵,你們都是我哥哥的同伴,我和我娘一定會幫你們的。」 長恭心裡一顫,脫口道,「你哥哥……」 少女又笑了笑,「我哥哥在很久之前的洛陽金墉城一戰就——不在了,不過我娘說,身為大齊男兒,能死在戰場上,也是一種榮耀。」 長恭只覺得胸口一陣酸澀湧來,夾雜著腿上的劇痛,腦中更是一片混沌。 「這位將軍受的傷不輕,要趕快將箭拔去才好。」一個成熟的女子聲音從他們側面傳來,恒迦抬頭望去,只見一位面貌清秀的中年女子正款款而來。 恒伽望了一眼長恭,又望向了那位女子,」這位夫人怎麼稱呼?「 「叫我林嫂好了。」 恒伽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林嫂替我準備一些東西,越快越好。」 屋外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一輪彎月迫不及待地鑽出了雲層,向大地灑落銀色的光芒。屋內,一叢微弱的燭火輕輕跳動著,恒伽拔出隨身的匕首,在燭火上燙了燙,又輕輕扯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長恭,我開始了。」 在刀尖紮入箭沒入的那個傷口時,他感到那一刀仿佛剜在了自己的心上,狠狠撕扯開了他的心臟。這種特製的三角箭頭不能隨便拔扯,不然一個不小心,就會連著皮肉拉出一大塊,血會流得更多,所以只能用刀小心翼翼地剜出來。 長恭死死咬著嘴裡的棉布,一聲都不坑,但那不斷從額上流下的大滴冷汗可以讓人想像她正在忍受多麼巨大的痛楚…… 「長恭,忍著點,很快就好了。」 「唔……」她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抬頭望了他一眼。只見他漆黑的眼瞳如同晶瑩的秋水,靜靜地,深深地流淌過來的是深沉得讓人無法直視的心痛。 當鮮血淋淋的長箭被剜出來的一瞬間,長恭終於痛得暈了過來,隨後又被一陣劇痛刺激的恢復了意識,迷迷糊糊之中,感到仿佛有人在低低喊著她的名字,輕柔地包紮著她的傷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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