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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聽到高湛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他就知道,高紹德——死定了。

  李祖娥也立刻意識到了大事不妙,急忙不顧剛產完孩子的身體下跪懇求高湛饒了兒子。高湛憎恨的看了她一眼,示意手下將她拖到了一旁。

  高紹德被帶到高湛面前的時候,不由嚇得渾身顫抖,他當時也是一時之氣,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後果。

  李祖娥還在一旁大喊大叫,痛哭流涕的求饒。高湛緩緩走到了她的面前,沉聲道,「說什麼羞愧難當,不想要這個孩子?在朕冊封李家外戚的時候你怎麼不說?當初在與朕做出苟且之事時,何不乾脆自我了斷?殺孩子的狠心你有,殺自己倒是殺不下手。如今你殺了我的女兒,那麼我殺了你的兒子也算公平。」

  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竭力控制著自己,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那個像長恭的女孩沒了,沒了……他是多麼期盼能看到這個孩子,至少,在他還活著的日子裡,或許可以見到曾經的長恭……

  可現在這一切全被這個女人斷送了。一個女人,剛剛生下孩子,疼痛未消,手腳皆軟。即使殺一個嬰孩,也不是能夠一下了結。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雙手狠狠地掐住女兒的脖子,塗滿丹蔻的豔麗指甲深深掐進女兒細嫩的肉裡?抓著女兒嬌小的身體一點點挪移,挪移到水盆邊,狠狠向裡一摔,看著水面在激烈的掙扎後漸漸平復,死一樣的沉寂?她臉上可有如釋重負的笑容?

  一念及此,他的怒火瞬間席捲了全身,只見刀光一閃,他手中的刀已經插進了高紹德的胸口,濃豔的鮮血濺滿了宮牆的一角,猙獰的嚇人。

  李祖娥慘叫一聲,頓時瘋狂的哭喊起來。

  和士開冷冷看著她,這個女人若是真知道羞愧難當,為何不在懷有身孕的時候就服用墮胎藥,為何又偏偏在得知是個不可能繼承皇位的女兒才下毒手?也許在她看來,死掉一個私生的、無資格繼承皇位的女孩在高湛沒有任何利益損害,不會受到懲罰,懲罰她豈不是等於將叔嫂姦情昭告天下,壞高湛自己的名聲?但是,她錯了。

  因為她完全不明白這個女兒對高湛的意義。

  高湛,是不會輕饒她的。果然,他很快又聽到了高湛冷酷無比的聲音,

  「來人,將她脫光衣服鞭責兩百,然後盛入絹袋,丟入禦溝!」

  李祖娥忽然停止了哭喊,難以置信地望著那位猶如惡魔般的帝王,喃喃道,「陛下,陛下,您要殺了我嗎?您真的——要殺了我嗎?只是為了那個孩子……我真是瞎了眼,我怎麼對你這樣可怕的人動心……不,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

  「來人,還不把她拖下去!」高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手下的侍衛再不敢拖延,毫不客氣的上前動起手來。聽著李祖娥的哀鳴飄蕩在空中,高湛的唇邊漸漸浮起了一抹殘忍冷血的笑容。夜色下,他那嗜血的面容竟散發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讓人不敢直視。

  和士開忽然有些可憐起那個女人。這些後宮的女子,被高湛絕世的容貌所惑。可她們都不知道高湛就像一朵罌粟花,盛開在黑暗的上空,華麗的花朵是吸收了無數的腐爛才綻放的美麗,光華無與倫比。可是如果接受不了光環背後的陰暗,就不要去摘采那滴著毒液的花朵,否則……

  否則受傷的就是自己。

  §第三卷 第十三章 再相逢

  來年開春的時候,漠北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周國皇帝宇文邕親自陪同著皇后回了突厥省親。在鄰近國家看來,都只道這周帝對皇后確實愛寵異常,非同一般。

  眼前的草原遼闊到無邊,豪放地蔓延到遠方接連天際的線條。涼風蕭瑟,四周一片整齊的簌簌聲。蜿蜒的山脈勾勒出層次分明的畫面,浮雲在耀眼的晨光之下突顯透明感。

  再一次踏上了突厥的土地,宇文邕只覺得往事回憶,那些轉瞬即逝的美好,一幕幕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星光下,她低聲淺唱……

  夜色中,他和她在夜幕之中縱馬迎風奔馳,互相追逐……

  狩馬場上,她那玉立挺拔的身姿如旭日東昇,熠熠生彩……

  月牙湖邊,那情不自禁的溫柔一吻……

  不知為什麼肩上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思念,隨著疼痛不可扼制的漫延……

  如果說這是命運的安排,又為何是這樣的天意弄人?

  命運的可怕就在於——看似不經意的一個邂逅,加之於人,卻立刻成為人生最大的矛盾與痛苦,不可逃避,不可改變,甚至想要回頭也是妄想。

  他心裡的那個人,此時此刻就在那裡,就在相隔這麼近的地方。

  可是,那卻是屬於敵國的領土。

  她和他,始終都是敵人。

  她離自己這麼近,卻又是這麼遠。就好像漂浮於天際的浮雲,明明看得見,卻始終觸摸不著。

  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而長恭這邊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得知了宇文邕到來的消息。

  「聽說宇文邕這次來打算將妹妹清河公主嫁給可汗,以便更加鞏固聯盟。」長恭微微蹙起了眉,「看來不久之後他們又會有所動作了。」

  恒伽笑了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你也別太擔心了。」

  「這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幾年,若是一有戰事,朝廷必定又要徵兵,受苦的還不是那些百姓們。」長恭輕歎了一口氣,眉宇間隱隱流動著憂心之色。

  「所以說,如果要真正的天下太平,只能靠武力統一這些國家。短期之內,這種三國鼎立的局面是暫時不會改變的。」恒伽挑了挑眉,「這周國的宇文邕,實在是個厲害的角色。不過……」說到一半,他留意到長恭的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恍惚,於是就沒有再說下去。

  長恭的腦海裡飛快的掠過了恍若浮光掠影般的片段,最後定格在了金墉城下血色的一幕。晴朗空曠的草原上有微風拂過,風中有新鮮的木葉芬芳。時光就是這樣隨風流走,不帶一絲一毫的眷戀,那些曾經的回憶,像花瓣一樣消逝在春風飛揚的季節裡,再也不能,回到從前。

  雖然和他也有過愉快的時光,也曾因為擁有這個朋友而欣喜,但她和他,永遠是站在對立的兩面的人。

  上次在金墉城,她放過了他,也算是報了他的相救之恩。

  從此以後,若是再和他在戰場上相逢,她絕不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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