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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見他面露不悅之色,長恭吐了吐舌,沒再說下去,順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高湛的目光落在她的左眉處時,頓時臉色又是一變,「這裡怎麼也受傷了?」

  「這裡啊……」長恭用手碰了碰眉角,「小傷而已。」

  高湛也不說話,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精緻的瓶子,

  「就知道你免不了磕磕碰碰的,所以才特地把這瓶新上貢的藥帶來,據說對消除傷痕十分有效。你看,這還果然是用上了。」他頓了頓又道,「不如肩上的傷口處也擦一點吧。」

  長恭嚇了一跳,趕緊搖頭,下意識的拉緊了被子,連聲道:「不用了,不用了。」

  高湛見她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不由有些好笑起來,「怎麼?在我面前有什麼好害臊的?」

  「不,不是,侄兒不敢勞煩九叔叔……」

  「偶而一次也無所謂。」越是看她慌張,他倒越是想逗逗她。

  「還是不要了,長恭更喜歡勞煩美女。」

  高湛先是一愣,隨即笑出聲來,「你這孩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說著,他順手蘸了一些藥膏,輕輕抹在了她的眉角處,「那這兒就將就一下吧。」

  長恭閉著眼睛,只覺得他的手指過處,輕柔又冰涼,不知為什麼,腦海裡卻浮現出一路上恒迦日日幫她換藥的情景。

  狐狸的手指,和九叔叔不同,是有力而溫暖的。

  正在胡思亂想之時,她忽然感覺到九叔叔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低低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際。

  「長恭,不許再受傷了。」

  她微微一愕,抬起頭,看著那雙水光四溢的眼睛被燭火點染成溫暖的橘色,心裡頓時被一種暖暖的情感填的滿滿的。

  「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因為,」她的目光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九叔叔,我要為你守住這江山。」

  次日,皇上下旨,令大臣們齊議高歸彥之罪。大家異口同聲表示,平秦王作為宗室貴臣,敢於謀逆,大逆不道,罪大惡極,不可饒恕。

  十天后,平秦王高歸彥一家二十餘人被押解到街市口行刑。

  行刑的當天,天色昏暗,烏雲密佈。

  昔日萬人之上的堂堂平秦王,被五花大綁的塞在露車裡,皇上的親隨都督劉桃枝站于露車之上,手執雙刀,交叉于高歸彥脖子兩旁。軍士們一路擊鼓,一遍又一遍齊口大叫「反賊受誅!」

  沿途的百姓們也紛紛咒駡著反賊,一邊將果皮石頭等東西往露車裡扔。

  雖然平秦王犯的是謀逆之罪,但畢竟屬於宗室,所以他的家人和他本人沒有被剮刑處置,只是砍頭而已。

  鬧市口的刑場上,高歸彥及其家人跪成一排,個個蓬頭垢面,臉色蒼白,神情木然地等待著劊子手的大刀砍掉他們的頭顱。

  劊子手大搖大擺的走到了第一個人的身後,麻木地舉起了銀光閃閃的大刀。

  高歸彥緩緩抬起頭來,看清那排在第一個的正是自己的長子,他緊閉著雙眼,全身卻是在不停顫抖。

  只見銀光一閃,大刀劃過了一個完美的弧度,唰地一下,犯人的腦袋頓時像個西瓜似的被砍了下來,落日紅光般的鮮血狂噴,引起了圍觀百姓的一片驚叫。

  高歸彥的臉部抽動了一下,很快低下頭去。

  族誅,一般都有固定的順序,一家之主往往放在最後處決,目的是讓他親眼目睹他家族人頭落地的下場,從心理上給與犯人最大的折磨。

  高歸彥的妻妾及其兒女二十多人,皆被依次殺頭。

  兩個士兵把大大小小的腦袋堆滿一籮筐,抬到高歸彥的面前。高歸彥直直瞪著那二十幾個血淋淋的頭顱,臉部劇烈地哆嗦著,就在人們以為他要崩潰的時候,出乎意料的,他居然輕輕笑了起來,那詭異的笑容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劊子手一臉漠然的舉起了還在滴著血的大刀。

  他只看到那柄刀又在空中劃了一個極其完美的弧線,然後,緩緩閉上了雙眼,露出了一絲釋然解脫的表情,

  終於,輪到他了。

  天家情薄,人各有命。

  §第二卷 第六章密函

  翼州一戰,令高長恭聲名大振,蘭陵王的威名也很快傳到了鄰國。

  長安城,夜。

  黑暗暮色中,雨霧濛濛青黑,王宮的一側,幾枝竹枝被雨淋濕帶著微亮的潤澤水光怯生生的從廊下探出,藹藹水氣氤氳在那纖細的枝頭,空氣中彌漫著微濕意,夾帶著淡淡的竹子清香。

  燈火通明的內殿之上,周國皇帝宇文邕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著不遠處隨風搖動的樹影。在他的身後,梁國公陳崇緊皺雙眉,一臉氣憤,「皇上,宇文護所擁有的衛兵數已經超過了您宮裡的衛兵,濫用職權殘害忠良任用奸邪,他的兒子們更是胡作非為,無法無天。陛下您就這樣任其所為嗎?」

  宇文邕本是背對著他,在聽了他一席話之後,緩緩轉過了臉。通亮的燈火將他那張年輕的臉照得分外英氣,神韻奪目,就像傍晚流彩霞光。

  陳崇只覺眼前有一瞬間的繚亂,但隨即又湧起了一種傷感的情緒,這位少年君王自即位以來,一直碌碌無為,對宇文護言聽計從,可如今宇文護越來越猖狂,照這麼下去,只怕是前途堪憂,禍患重重。

  「梁國公,晉國公就算是有些過失,也沒有你說的這麼嚴重。」宇文邕露出了一臉乏倦之色,「以後這種事情,就不要來求見朕了。」

  「皇上……」

  「朕的話你沒聽見嗎?朕乏了。」

  陳崇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臉痛心地告退了。

  宇文邕望著他的背影,眉角輕微跳動了一下,低聲道:「阿耶,梁國公是位忠臣,只可惜……朕現在連自身恐怕都難保。」

  一直隨侍在他身邊的阿耶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連忙勸慰道:「皇上也有皇上的苦衷。」

  「朕只要一步行差踏錯,就會步上哥哥們的後塵。」宇文邕想起幾位哥哥的慘死,按在窗櫺上的雙手不由微微發抖,看得出來正在盡力的隱忍著什麼,過於複雜的感情在眼中穿流,被咬住下唇的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阿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不如就乾脆讓小的去刺殺……」

  「千萬不能魯莽行事。現在還不是時候,朕已經隱忍了這麼長時間,也不在乎再多忍一些時間,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絕對不能動手。」

  「自從皇上您下了旨命令大家不許直呼他的名字後,他是越發猖狂了。」

  「阿耶,你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宇文邕驀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為那狹長優美的眼眸染上一層薄薄的寒冷冰霧。

  在沉默了片刻後,他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聽說齊國這次平定叛亂的主將又是高長恭?」

  阿耶點了點頭,「不錯,據說那高長恭竟然一箭射斷城樓上的旗杆,威懾三軍,短短一天之內就攻破了翼州城,將叛黨一網成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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