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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營帳裡,燭火輕輕搖曳著。

  長恭饒有趣味地看著那個容貌清豔的少女,嘴角含笑,「聽段洛一說,我就知道是你。怎麼了,多日不見想我了嗎?」

  來者正是秀薑,她略帶惱意地瞪了長恭一眼,「蘭陵王,你還是這麼口沒遮攔。我誠心誠意想來找你商量,你就是這個態度嗎?」

  長恭微微一笑,「在下失禮了。姑娘是來傳達你父親的意思,還是告之你自己的意思?」

  秀薑垂下頭,「我也不想騙你,我父親是絕對不會投降的。」

  「哦?」長恭對她的坦白倒有幾分驚訝。

  「本來我也抱著一絲僥倖,但你今晨那一箭令我軍士氣大跌,明天一戰恐怕凶多吉少,我父親性子傲,就算知道前方無路也必定要走下去,雖然我心裡清楚,但無奈身為女子,自己的命運根本由不得自己,可螻蟻尚且偷生,請高將軍到時能為我說情,念在我主動請降的份上,請皇上饒了我的性命。」

  聽了她的話,長恭忽然心有感觸,恍惚間有一刹那的失神。

  遠處的營帳前,恒伽添加完了最後一處的木柴後,擦了擦手上的灰塵,無奈地搖了搖頭,唇邊輕揚的弧度卻猶如一泓彎月。也只有那個傢伙,才能想到這麼孩子氣的招數……

  正打算往自己帳篷走的時候,透過逐漸散去的白霧,他看到段洛神色古怪的守在一旁,還時不時地望著長恭的營帳。

  「段副將,這麼晚你還不去休息嗎?」他掛上了那個招牌式的完美笑容。

  段洛本就心神不寧,被恒伽一問,倒自己先慌張起來了,「屬下,屬下……」

  恒伽眸光一暗,心裡不知為何湧起了一絲莫名的不安。

  「段副將,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

  營帳裡的蠟燭即將燃盡,微弱的燭火掙扎著閃爍著黯淡的光芒。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這個情我一定會幫你求。」長恭斂起了笑容,低聲道。

  秀薑眼眶一紅,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順勢拉住了長恭的衣袖,「高將軍,我,我真的很想活下去……」就在這時,她的眼中驀的閃過了一道寒光,藏在袖下的短刀脫鞘而出,如流星一般直插長恭的面門!

  「長恭!」帳篷前的布簾也在同一時刻被人掀了起來,恒伽素來冷靜的臉也隱隱帶了一絲焦灼,在看到長恭已經迅速出手架住了那把短刀時,他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多慮了,就算他從段洛的口中猜到來者居心不良,但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傷得了長恭呢?

  「你……」秀薑的眼中閃動著不甘心。

  長恭一臉平靜地看著她,「其實從你進來開始,我就知道你另有目的。若是我沒見過你,自然會信你的話,可是高秀薑,我知道你同樣也是心高氣傲的女子。這一招,對我並不管用。」

  「不管用嗎……」秀薑淒然一笑,用力奪過了短刀,二話不說竟然朝著自己的胸口紮去!只聽撲的一聲,鮮血頓時四下飛濺,長恭大驚,也來不及多想,急忙上前一個箭步扶住了她,「高秀薑,你這是何苦?」

  長恭的話音剛落,只見秀姜的嘴角邊勾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說了句什麼,接著她握著刀柄的手微微一動,唰的一聲居然從原來的短刀裡又抽出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了幾乎和自己貼著身子的長恭!

  恒伽想要上前阻止已經來不及,心裡霎時一片冰涼,腦海裡卻莫名的有一句話不停迴響。

  最是人間留不住……

  留不住……

  ***

  鄴城,昭陽殿。

  高湛手中的棋子撲的一聲掉在了棋盤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個圈才滑到了地上。

  「皇上,您怎麼了?」和士開急忙起身問道。

  高湛面帶困惑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沉聲道:「不知道為什麼,剛才胸口好像一下子空了。就好像,整顆心被掏走的感覺……」

  「皇上,你最近的面色也不好,是否在擔心此次的平叛?」和士開勸慰道,「蘭陵王能征善戰,必定旗開得勝。」

  「長恭也應該到翼州了吧。」一想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高湛的薄唇抿起了一條几不可見的弧線,淡淡的,一如雲煙。

  此時的他,並沒有留意到和士開複雜的神色,而是心緒不寧的執起了一顆黑子,若有所思地抬起頭……

  窗外涼月東升,薄雲散然。

  那翼州的月亮,是否也像鄴城一樣清冷而明朗呢?

  §第二卷 第五章露餡

  翼州,長恭的營帳內。

  恒伽望著綻放在長恭肩部那殷紅的血色,忽然感覺有一抹刺骨的寒意從心底繚繞而起,有種說不清的疼痛開始在他的骨血裡默默作祟。

  只是,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連他也難以相信,自己在這種時候居然還能保持超乎尋常的冷靜,迅速地在心裡將事情分析了一遍。雖然長恭是被刺中了,但所幸不是要害,傷口也不是很深,止血上藥是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想到這裡,他輕輕扶起了她,低聲道:「長恭,你不要動,我這就去找隨軍大夫。」

  話音剛落,長恭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恒伽,不要……不要去找大夫!」

  「不上藥止血你可真的會死。」

  「不要找大夫,恒迦,我不需要大夫,這點傷……不算什麼。」長恭一手捂著傷口,一手死死拉著恒伽的衣袖,不讓他出去。

  恒伽靜靜站了幾秒,忽然驀的轉過身來,蹲下了身子,凝視著她的眼睛,用一種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你放心,就算去找大夫,我也有辦法不讓他知道你是女兒身。」

  說完,他將衣袖扯了出來,也不看她的反應,徑直走出了營帳,

  長恭愣愣地癱坐在地上,茫茫然中只聽到他的聲音從帳外傳來,「段洛,沒我的命令,現在誰也不許進去,違者按軍令斬!」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怎麼會知道……

  前所未有的震驚和一連串的疑問令她完全不能思考,只覺得越來越冷,體溫在一點點流失,深夜的山風吹在身上更是涼嗖嗖的像刀割一樣;四肢冰涼,臉上卻熱熱的有些發燒的跡象,身體也沉沉的酸軟無力,甚至連腦袋也沉沉地疼痛起來。

  迷迷糊糊之中,她隱約感到了一雙溫暖的大手在肩部遊走,一驚之下睜開眼,發現眼前的人居然是斛律恒伽,想到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臉上頓時立刻飛起一朵紅暈,然後像一抹紅色的煙霞,瞬間從臉頰染到耳根,又從耳根一直染到脖子,又急又怒之下竟然不知作何反應……

  「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為了你的身份不被拆穿,只能由我親自為你上藥了。」恒伽一邊說著,一邊將她的衣服放了下來,遮住了傷口。那看似平靜的臉上也掠過了一絲淡淡的紅暈。

  「可是……大夫他……」長恭側過了臉,不好意思和他的目光對視。

  「你放心吧,我只是問大夫拿了一些止血的金創藥,並沒讓他進營帳,至於那個女人的屍體,我已經處理掉了。」恒伽將手放在了水盆裡,輕輕沖洗著殘留在手指上的藥粉。

  長恭只覺得雙頰滾燙,卻又忍不住問道:「你,你什麼時候知道……」

  「第一次和你去長安的時候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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