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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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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這句話,她就看到那黑暗無際的瞳孔中一絲冷意緩緩凝聚,令她仿佛感覺到空氣中有一絲破裂的聲音,就像凍結的薄冰遭遇外力時「嘎吱」一聲的斷裂! 「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她!」他的黑眸中騰地燃燒起一絲暗紅色的幽火,血腥的暗紅猶如一抹腥甜的血漬浸染在那雙眼中。他的神情也開始隨之狂亂,低吼道,「如果不是因為她,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嗎!」 長恭按捺著心頭的恐懼和震驚,忽然覺得這是一個套出皇上的話來的好機會,於是強自鎮定,又說道:「我娘最重視的人就是我,若是你傷了我,我娘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皇上的神色更加狂亂,那眼神像噬血的孤狼,「是,是!要不是當初拿你威脅她,她又怎麼會順從於我!」 長恭聞言心神大亂,怒不可遏地脫口道:「是你殺了她,是你殺了我娘!」 皇上一愣,驀地,那噬血紅瞳中狂暴的戾氣猶如火焰般肆意燃燒起來,仿佛要吞噬一切阻礙之物,他眉頭一蹙,左手一用力,將她整個按倒在地,然後湊近她的臉,用一種變音的聲調怒道:「高長恭,今晚就留下來伺候朕!」 長恭全身的血液倏地沖到頭頂,猛一抬頭望向他,在這樣可怕的距離四目相對,讓她無法呼吸…… 「你說什麼?」盯著他鷙猛冷駭的神色,她的心口像被烈火煎熬般,身體的溫度在他森冷的注視下忽冷忽熱起來:一會兒仿佛如置身熔岩,一會兒卻好似墜入冰窟。 「朕的話你沒有聽清嗎?」皇上似乎又平靜了下來,唇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從今天起,就由你來代替你娘的位置,朕不想再等下去了!」 長恭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席捲了全身,但還是緩緩開了口,「皇上,臣是男子,還是您的親侄子。這種有違倫常、大逆不道的事,恕臣難以從命。」 「這些對朕來說,什麼也不是!朕只知道你是翠容的孩子就夠了。」他那尖尖的下巴散發著刀刃般的光澤,「若要你三哥沒事,今晚就留下來。平時你照常還是蘭陵王,只要你乖乖聽話,朕保證你的三哥會平安無事。」 長恭的心裡一顫,那握緊的雙拳不由松了下來。 該怎麼辦?她究竟該怎麼辦? 皇上低頭盯著她,眼神迷離,喃喃道:「翠容,你一定想不到有這一天,你的孩子也會成為我的禁臠,我一直等著這一天,翠容,這就是對你的懲罰,對你想要殺死我的懲罰……」 長恭心裡混亂一片,心知若是被他發現自己是女兒身,後果就更加不堪設想,忽然聽到皇上的話,不由又是一驚,脫口道:「你說什麼,我娘殺你?」 皇上並沒有理她,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喃喃自語,「為什麼,翠容,當初若不是你想殺死我,我又怎麼會失手將你扼死……」 長恭的腦中「轟」的一聲響,所有的思想仿佛全被炸成了碎片,在失去理智的那一瞬間,殺意陡然而生!她的手上用足了全力,如閃電一般地砍在了他的後頸上。 在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皇上已經面色蒼白地倒在了一旁。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件無可挽回的事,雖然心裡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但他畢竟是皇上啊,她高長恭竟然——弑君! 就在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皇上,臣弟有事稟告。」 她的心裡一喜,顫聲低喚了一句:「九叔叔……」 高湛聽著她聲音異常,略一遲疑,就推門走了進去,並不忘順手關住了門。剛進入內室,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皇上時,他的瞳孔驟然一縮,臉色變得鐵青。 「九叔叔……我,我殺了他……」她語無倫次地說著,一臉的無助和驚恐,「是,是他殺了我娘,他,他還想對我……」 高湛扶住了她的肩膀,沉聲道:「長恭,別慌,有我在,不會有事的。」說著他彎腰去探了探皇上的鼻息,低聲道,「他還沒死。」 長恭一聽他沒死,不由稍稍松了口氣,但高湛的臉色卻是愈加凝重,指了指床榻上的軟墊道:「把那個遞給我。」 長恭一時也不懂他的意圖,只是將軟墊交給了他。在接過軟墊的一瞬間,長恭忽然發現九叔叔的眼中流轉著一抹駭人的森寒和讓人不寒而慄的殘酷。 這種眼神……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高湛已將那個軟墊重重地悶在了皇上的臉上,用盡全力地死死壓住了他的口鼻,皇上似乎驚醒了過來,身子不停地扭動,還發出了極輕的嗚嗚聲,卻惹來了對方更強有力的攻擊……大約又過了一會兒,皇上終於不再動彈了。 高湛這才緩緩放開了手,軟墊從他的手中滑落,露出了皇上那張青紫的臉。他喘了幾口氣,似乎稍稍平靜了一些,又伸手去探探皇上的鼻子,這才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神色。 長恭在一旁已經完全呆住了,只是愣愣地看著汗水沿著九叔叔的額角流了下來……好半天,才喃喃喚了一聲:「九叔叔……為什麼?」 「皇上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你若是惹了他,他一定會千倍奉還,等他醒了,就算要滅了你們全家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你的小命,更是難保。」高湛一臉的冷漠,「只有他永遠不醒,才不會傷害你。」 「可是,九叔叔,這是弑君……」她的心臟因強烈的刺激而收縮著。 高湛轉過頭看著她,正要說話,忽然發現了她額角的傷痕,臉色一沉,「這裡是怎麼回事?」 長恭搖了搖頭,「我沒事,可是九叔叔,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你殺了皇帝,你殺了他……」 「長恭,還記得你問過我的話嗎?」高湛抬眸看著她,「我說過,任何人。」 長恭愣在了那裡,腦海裡驀地浮現出曾經的對話。 「長恭,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如果是皇上要殺我呢?」 「我說了,任——何——人。」 她的心裡被說不清的酸澀和感動所充滿,硬是將湧到眼眶裡的液體生生逼了回去,想要說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好像隨時會和眼眶裡的液體同時湧出來。 「九叔叔,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高湛的嘴角緩緩牽出一絲森冷詭異的微笑,眼裡的溫度卻冰寒刺骨,恍若來自最森冷的地底冰窟,「如今,當然是向天下詔告皇上駕崩,另立新君。長恭,等會兒無論我做什麼,你只管在一旁看著就好。」說著,他忽然緊緊摟住了皇上,發出了一聲驚呼,「皇上,皇上,您怎麼了!快來人!」 一眨眼間,從寢宮外猶如潮水般地湧入了不少人,整座王宮頓時沉浸在了一片慌亂之中。 望著嘈雜的人群,假惺惺哭喊的內侍和宮女們,故作傷心的九叔叔,長恭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真的,很冷。 天保十年,齊文宣帝高洋薨,時年三十一。 太子高殷于晉陽宣德殿即位,改年號為乾明,大赦天下。 *** 一個月後。 這天夜裡,長恭又像往常一樣被噩夢驚醒了。她起身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只要一睜開眼睛,之前弑君的一幕就歷歷在目。九叔叔將一切掩飾得天衣無縫,誰也不曾懷疑過他們。更何況,誰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再加上對於這位殘暴天子的駕崩,幾乎人人心裡都竊喜不已,誰還會來追究哪裡不對勁,早就歡天喜地地將太子高殷迎上了皇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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