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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皇上處死宮女,這也不是奇怪的事。」長恭低聲道。

  「處死宮女的確不奇怪,不過這批宮女全是婁太后宮裡的人。」高湛的眼中深不見底,「這似乎就有點不合情理了。」

  長恭心念一動,失聲道:「難道我娘……」

  高湛點了點頭,「你娘就一直在婁太后的宮裡,這是唯一遮人耳目的方法。」

  長恭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九叔叔,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皇上為什麼還要遮遮掩掩?以他的身份就算將我娘納入宮裡,也沒有人敢多說半句。」

  「那可未必。」高湛微眯著眼睛,「至少有一個人,一定會阻止。」

  「誰?」

  「斛律光。」

  「斛律叔叔?」

  「不錯,斛律光視你父親如兄弟,如果這件事被他知道,那他是萬萬不肯依的。」

  「但是,皇上為什麼……」

  「只要有他在一天,我齊國江山就穩如泰山,難以撼動。所以,皇上是不會得罪他的,以一具屍體斷了眾人的念想,一了百了,也未嘗不是一個幹脆利落的辦法。」

  長恭靜靜地坐在那裡,沒有再說話。畢竟自己經歷過戰場烽火的考驗,所以,在從悲傷中抽離出來後,她更能冷靜地思考。她已經接受了母親去世的事實,但現在,她最想知道的是事實的真相。

  她不會讓母親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決不會。

  「九叔叔,你知不知道我二娘和皇上之前是否認識?」她忽然又想起了這件事。

  高湛似乎有些驚訝,「宋靜儀嗎?小時候她爹倒是經常帶著她來拜訪我們家,那時我們還住在將軍府裡,後來好像就不怎麼來往了。不過之後可能是你爹又想起了她,所以就將她收為了妾室。」

  長恭細細琢磨了一番高湛的話,這麼說來,二娘可能從小就認識皇上了,不過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就無從知道了。

  「怎麼忽然問起那個女人了?」高湛明顯對二娘沒有半分好感。

  「我看到了。」

  「什麼?」

  長恭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把自己在宮裡看到二娘和皇上私通的事情告訴了高湛。說罷,她低垂著眼簾輕聲道:「九叔叔,我越來越不明白了。」

  高湛對此倒沒有表示出十分的驚訝,「宋靜儀的父親一直平步青雲,孝瑜身為庶子也早早封王,果然是事出有因,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可是,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呢?什麼叫做沒有她的幫助,他就沒那麼輕易登上皇位?」

  聽到這句話,高湛的臉色才微微一動,「長恭,這話對誰都不許說,也不許再提起,知道嗎?」

  長恭睫毛一揚,「我知道,九叔叔。」

  初冬的時節,夜色也變得格外深沉起來,窗外又不知不覺地飄起了細雪,房間內溫暖濕潤的空氣中仿佛浮動著若有若無的梅香。望著那猶如白梅一般的少年,高湛的心忽然溫柔起來,正想說些安慰的話,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

  「蘭,蘭陵王爺,不,不好了!河間王他,他出事了!」

  長恭頓時有如遭到雷擊,立刻跳了起來,沖到門口一把拉開門,認出眼前的人正是三哥身邊的隨從劉岷,她顧不得那麼多,一手扯起了他的衣襟急忙問道:「我三哥出什麼事了!」

  劉岷雖是驚慌萬分,但說得倒還是頗有條理,「回,回王爺,河間王妃今日入宮時被皇上留了下來,河間王知道後一怒之下就沖到了王宮裡。剛剛從宮裡得來的消息說是,說是河間王已經被皇上押入了大牢!」

  長恭只覺心頭一空,颯颯的冷風都灌進了身子,將血液完全凍住,再說不出話來。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弑君

  雪,還在不停地下著。

  此時的長恭,正快馬加鞭朝著王宮而去,剛才破門而出的一刹那,九叔在她身後說了些什麼,她完全沒有聽見,唯一的念頭就是——去見皇上。

  柔弱的雪在破空而來的氣流之下向著臉面直襲而來,點點微微刺痛。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吸進了無數的帶著利刃的碎冰,輕輕地落在心上,細細密密地疼。

  剛到了王宮門口,就有內侍像是等著她一樣,將她迎到了皇上的寢宮內。

  雖然她對皇上在自己的寢宮內接見臣子覺得有些不妥,但眼下的處境讓她沒有更多時間思索,於是,只是猶豫了那麼一下,她就抬腳走了進去。

  皇上看上去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在淡淡的燭光下,那瘦削的線條倒還顯得柔和了幾分。見到長恭進來,他似乎並不意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扯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長恭,你果然來了。」

  長恭微微一愣,這是什麼意思?皇上算准了她會來嗎?

  「皇上,不知河間王如何得罪了皇上?」長恭抬眸盯著他。

  皇上不以為然地一笑,「既然你來了這裡,必定已經知道緣由了吧。」

  長恭沉聲道:「臣不敢擅自揣測,也不想聽別人的胡言亂語,臣想請皇上告訴臣。」

  「好,朕就告訴你。」皇上的神色猶如這雪夜一般捉摸不定,「朕不過想和河間王妃拉拉家常,誰知道河間王氣勢洶洶地進宮問罪,根本不把朕放在眼裡,如此不敬,你說,朕是不是應該殺了他……」

  他的話還沒說完,長恭一咬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您身為一國之君,大人有大量,請不要和我三哥……不,不要和河間王計較。河間王生性衝動,誤會了皇上體恤臣子的一片好意,實在是該罰,但河間王是臣家中的當家之人,若有損傷,一損俱損。臣身為河間王之弟,願意代兄受過,請皇上懲罰臣吧!」說著,她連著重重磕了幾個頭,那白色玉石鋪成的地面上赫然出現了幾道血痕。

  皇上似是輕輕歎了一口氣,「高長恭,你和河間王果然是兄弟情深。」

  「皇上,請饒了河間王這一次!」長恭抬起頭時,只覺得額角一片黏濕,她知道自己在流血,可是此時此刻,卻是絲毫感覺不到半分痛意。

  只要皇上能放了三哥,就算讓她活活磕死在這裡也無所謂!

  「唉,你這又是何必。」皇上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彎下腰,居然伸出了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她額角的血跡,長恭大吃一驚,忙往後一縮,「皇上,臣不敢弄髒了您的衣服。」

  「別動。」皇上的眼神一黯,輕輕地擦著她的額角,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著一件珍貴的瓷器,但這溫柔的舉動卻令長恭如坐針氈,這樣的皇上,實在是太反常了……反常得讓人害怕。

  忽然,她只覺得額頭一涼,額前的劉海被他輕輕挑起,他直直地盯著她,眼底深處湧動著層層烏雲,喃喃喚了一聲:「翠容……」

  長恭身子一震,瞳孔驟然一縮,脫口道:「皇上還惦記著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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