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樽幽月 | 上頁 下頁 |
一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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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深道一個萬福,望著炕上孩子冒著饑火的眼睛,歉然道:「小兒無狀,客人見笑。」 她不再推辭,逕自走到灶台前拿刀子剖開面餅,薄薄切了一片醬肉夾進餅裡,先遞予炕上孩子療饑。之後珍之又珍的收好靈寶的饋贈,婦人又幫靈寶熱上乾糧,倒了開水給她喝著驅寒,二人坐在桌邊等賀淩雲回來。 一個時辰後便聽見門外犬吠,淩雲扛著捆柴火,咯吱咯吱地踩雪回來,整個人被雪覆得花白。靈寶沖出門,撲上去拂他身子,小手凍得通紅:「累不累?」 「還好。」賀淩雲滿不在乎道。其實他是魯班門前弄大斧——論使斧子靈寶才是高手,砍柴更是不在話下。奈何她如今被淩雲收服,凡事自然都得以淩雲為先啦。 爐灶裡有了柴火,連炕也燒熱了,孩子吃飽後心滿意足地昏昏睡去,三個大人便圍爐閒話。賀淩雲小心地向婦人打聽:「這裡距離採石磯還有幾日路程?」 「客人有滑撬,至多五天便到,只是……客人一定要趕到那裡去嗎?」婦人皺眉道,「如今那裡只怕有燕兵呢。」 「這我已聽說,怎的夫人也會知道?」賀淩雲不動聲色地問。 「客人不知,前幾日燕國大軍打這兒經過,說是燕王親征,去打江南採石磯呢。」婦人心有餘悸地回答,「那天夜半就聽窗外馬蹄山響,我起身一看——浩浩蕩蕩的火把鋪至天邊,好壯觀人馬。」 賀淩雲與靈寶對視一眼,抱拳向那婦人一揖道:「天寒地凍的,雪也未見停。在下與拙荊能否在夫人這裡叨擾一夜?明天一早便走……」 「哪裡話,貴客是我恩人,還請別計較我孤兒寡母身份微賤。」婦人福了福身子,點頭答允。 翌日清晨,淩雲與靈寶收拾上路,在給狗套繩圈時,賀淩雲蹲在雪裡悄聲問靈寶:「你真要把狗留給這家人?」 看這家窘迫,怎養得了狗,只怕他倆一走,這狗兒遲早被他們打了牙祭。靈寶自然明白賀淩雲的意思,她回頭望了一眼破舊茅舍,狠下心咬了牙,賭氣往雪橇上一坐:「當然,走吧……」 狗兒嗷嗷歡叫著拉動雪橇,二人與茅舍母子就此揮手告別。路上靈寶抱著賀淩雲的腰,小臉貼在他背後悵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人命比狗兒要緊,對不對?」 「你大概誤會了我的意思,」賀淩雲抖著韁繩,在風雪裡開口,「雖然我們替傷狗留了口糧,卻只救得一時,我覺得那家婦人知書達理,恐怕真會信守諾言,到時候養活這狗倒要拖累他們了。」 靈寶一怔,沒想到淩雲擔心的是這個,登時心慌負疚:「我沒想到,我以為……」 「你呀,」賀淩雲笑著咳了一聲,安慰她的語氣卻逐漸變冷,「也許……等儘快解決一切,我們還能再回來看看。」 靈寶乖順依地依偎著他,點了點頭。 五日後到達採石磯,雪越發下得猛了。比起北方,江邊的濕冷更叫人難以忍受,及膝的深雪挨著人褲腿,沒走幾步便融化成冰水滲得人骨髓刺痛。 惡劣的天氣卻正可以掩護靈寶與賀淩雲,他倆找戶人家安頓好雪橇,趁夜色湊近軍營,殺兵剝衣打扮成士卒混入燕軍大寨。月黑風高,鵝毛大雪裡火把盡滅,只一座座帳篷往外透著些微光亮。靈寶被淩雲牽著,還沒走多久,便在抬頭時冷不防看見黑黢黢營前大柱上吊著兩具屍體,正掛著冰淩在風中轉悠。 這一驚非同小可,靈寶差點尖叫出聲,賀淩雲及時捂住她的嘴巴,二人悄沒聲隱入一座帳後。他倆剛藏好身子,兩名老兵便拎著酒葫蘆打前方經過,路過吊屍時其中一人咳嗽一聲,悠悠歎道:「可慘……」 「噓,老弟,你難道也不想活啦?!」另一人壓著嗓子提醒他。 偏偏那歎氣人借了酒勁,執拗道:「我想活就能活?燕王都下令啦,三日渡江不得,隨軍大臣盡數處斬!眼見這長江封凍,舟楫難渡,官爺們都要掉腦袋,我們焉能得活?」 賀淩雲與靈寶在暗處偷聽,只聽得另一人沉默了一會兒,咕咚咕咚灌下幾口燒酒,也忍不住慨歎:「都怨那謠讖,什麼『長江日晦,半面龍出』,可不正撞了燕王忌諱!」 「聽說這謠讖是從北邊傳來的,誰知是不是這兩人蠱惑軍心?只怕是燕王殺一儆百的手段。」那歎氣人勾著脖子看了一眼,又在冷風中縮了縮腦袋,「唉,想當年,我也是在『半面龍』將軍麾下的,他到底……」 「噓——」另一人按捺不住打斷他的牢騷,扯著他歪歪倒倒走遠。 賀淩雲聽不懂燕語,待得燕兵走遠,方才悄悄問靈寶:「剛剛他們說什麼?」 靈寶曾久居燕地,燕語嫺熟,這會兒趕緊翻譯給賀淩雲聽。賀淩雲聽罷沉吟半晌,冷笑道:「軍心不穩,那燕王只怕焦頭爛額,正是我們下手的好時機。」 靈寶望著賀淩雲眸中寒光,心尖發顫地摟著他:「淩雲,千萬小心……」 燕王大帳在軍營正中央,原本賀淩雲與靈寶想要摸到那裡,深更半夜也未必容易,誰知三更時分,正營主帳忽然火把大亮,一時風雪中人影憧憧、紛亂嘈雜。 賀淩雲與靈寶裝成士卒,趁亂混在人群中摸清原委——原來今年天降奇寒,江面竟全部凍結,正巧兩名燕國細作在江南形跡敗露,於是索性背著火藥趁夜燒了江南水師的戰船,冒死踩冰過江回到燕營將功贖罪——饒是風雪連天也敵不過火藥的厲害,據說江南水師損失慘重。 燕王元昕夜半無眠,得到這個消息,只覺得連日來的積鬱一掃而空,興奮過頭,竟突然頭疼舊疾發作,這可忙煞了隨軍太醫。 賀淩雲與靈寶在紛疊人影中對視一眼——人多難脫身、手雜好摸魚,時機好壞參半,正愁沒下手處,卻聽得帳內太醫高呼:「龍醫女,快去請天師大人!」 「哎——」清俏一聲答應,龍白月靈活的身影從大帳中跑了出來,匆匆往西邊趕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數令賀淩雲與靈寶都愣住,他倆略一猶豫,決定暫且相機行事。二人在暗處潛伏妥當,須臾後便見紫眠袖著手獨自冒雪前來,雪光映得他面色清寒,神情凝肅。 他弓身進帳,不大一會兒帳內便安靜下來,閒雜人等也開始有條不紊地撤離。賀淩雲與靈寶悄聲靠近,耳朵緊貼著冰涼的帳篷,在風聲中仔細辨認帳內聲息,隱約聽見紫眠道:「陛下病情已穩定,太醫可回去安歇。」 太醫早被元昕舊疾擾得不勝其煩,難免懈怠,加上年邁畏寒,自然願意回去睡覺。他信任天師大人,便欣然留下紫眠一人照料爛攤子。賀淩雲心中一動,按捺了一會兒,果然聽見紫眠舌燦蓮花,次第將帳內侍者打發出去。 「他似乎也另有打算?」賀淩雲在靈寶耳邊輕語道。 靈寶一怔,心怦怦直跳。 這時帳內元昕的聲音虛弱響起:「天師……朕情形如何?」 「陛下只管安心靜養,兩日後便可起身走動。」紫眠溫聲應答。 「不,只怕朕等不及,」元昕聲音提高些許,「朕明日便要起身,長江冰封正是天助朕也,朕當御駕親征,一舉拿下江南水師。」 「陛下,兩名密探可以踩冰過江,大軍豈可冒險南渡,即使天再寒,也不可能將天塹完全封凍。」紫眠心平氣和地分析,像在說著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令伏在帳外偷聽的賀淩雲狠狠擰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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