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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呸,還紫眠大人呢,他是賣國賊!」

  一直在默默流淚的龍白月聽到此,渾身一震,腦中亂成一團——不會的,不會的,紫眠怎麼會是賣國賊,一定又是奸人的陰謀,一定是太子宰相又害了他……

  「真的?這妖道不得好死!」尖嗓太監罵道。

  「可不是,聽人說他是死了,被燕賊人馬踏得屍骨無存……」

  不——龍白月瞪大淚眼,渾身扭動起來,即使被五花大綁,她瘋狂的掙扎還是令兩名太監措手不及。麻袋掉在地上,太監慌忙將她按住:「媽媽的,什麼人這麼倔?」

  他二人火得連踢了麻袋好幾腳,見不奏效,乾脆不管不顧的又拽起麻袋往車上扔。龍白月頭朝下,咚地一聲撞上車板,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疼痛,從左頸側一路蔓延到右邊胸口——他是被賀將軍劈成兩半了吧。紫眠輕輕張開眼,眼前竟不是無邊的黑暗。他微微昂起頭,定睛看清楚眼前模糊的人臉,又虛脫的倒下去,喃喃道:「是你……」

  「怎麼了?正是我!」翠虛憤懣道,一把揪住紫眠前襟,將他半個身子拽起來,狠狠抽了一耳光,「聽著,我不管你做什麼,哪怕翻覆這天地,又算得了什麼?但你得給我想清楚你要什麼,我不想做蠢貨的師兄。」

  剛包紮的傷口在挨打時被翠虛的手肘撞到,疼得紫眠皺起雙眉。翠虛見狀,冷笑道:「怎麼,疼了?你還曉得疼,先前就不要擺出那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我救你都嫌累。」

  紫眠已經從餘光中看見了師父,紫玄真人此刻正坐在這陌生屋子的另一側,漠然看著他倆。寧願被翠虛刻薄,他也不想面對師父,於是紫眠索性鬆懈全身氣力,任由翠虛將他扯來扯去:「你救了我?」

  翠虛一愣,惱羞成怒道:「廢話,哪次不是我救你?當年你快溺死,也是我救了你!」

  「是你害我溺水。」紫眠左邊耳朵因為挨了耳光嗡嗡直響,卻仍能在昏沉中辯駁。

  「你——」這是個什麼態度?翠虛瞠目結舌。

  一邊的紫玄真人這時終於開口:「想清楚了?」

  紫眠沉默不語。他不敢叫他師父,也不敢看他,只能望著師兄扭曲的俊臉,看他雙眉古怪的皺起來。

  「翠虛,將他放下,」紫玄真人嘆息道,先讓一步,「唉……紫眠哪……」

  聽見師父又叫自己的名字,紫眠雙眼一濕,卻輕輕笑起來:「師父,如今這也是天命麼……」

  「是天命,又何嘗不是你自己的命?傻孩子……」紫玄真人悵然道,站起身往門外走去,「翠虛,我們走吧。」

  「謝師父師兄,特意費心相救。」紫眠虛弱的躺在榻上,不願偏頭目送他們離去。

  「我們自有任務在身,順便而已,」翠虛死也不肯做好人,冷笑,「你也真夠可以,發起脾氣來,鬧得動靜不比我小。」

  「師兄,我不光是鬧脾氣。」紫眠輕聲反駁。

  「我就是討厭你這點,你何時才能活得爽快些?」翠虛撇撇唇,將紫眠丟在身後,「你自己想清楚吧。」

  他已明白他們的苦心,他會想清楚的……紫眠閉上眼。

  他從來都不是一無所有,有許多東西他早就該去珍惜,可他此刻已不敢真心微笑——如果心暖,必然會心軟,心軟下來,就會想去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背負責任。

  他犯下的是滔天罪孽,他能如何去背負……

  第七十三章 女伎

  貢品源源不斷送入燕軍大營。

  黃金十六萬兩,白銀六百萬兩;玉冊、車輅、冠冕一應宮庭儀物,及女伎六百人,教坊樂工數百人,將在第二批出城。龍白月灰頭土臉的被放出麻袋時,正看見女伎們哭聲震天的聚攏在一處禁軍校場上。內侍太監為防她們尋死,不敢將她們關在有房梁的屋子裡,可儘管身處戶外,仍有人不斷趁人不備,吞下私挾的黃金等物,寧死不入北虜陣營。

  龍白月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活動著四肢筋骨,爬進人群裡。她在袋中被悶得不成人形,鼻青臉腫,腦門上還凝著好大一片血痂,混在一眾花容月貌裡,不甚起眼,於是乘機打量四周情況,盤算如何能逃走。

  她好歹算是出宮了,儘管眼前這境況也是夠糟的,龍白月自我解嘲著心想。與內侍太監接洽的人,已出現一口蠻語的燕人,她冷眼覷視著那些高大魁梧的士兵,猜測再過不久,她們也許就要被送入燕營。

  第二批貢品數量龐大,因此看守的人也特別多。龍白月瞧瞧一臉嚴肅的太監和他們的禁軍爪牙,心知很難脫身,不禁暗暗叫糟。這時她身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叫,一名紅衣女伎抱住另一名面色慘白的女子哭喊著:「姐姐……」

  龍白月慌忙湊上去問道:「出什麼事了?」

  「吞金,我姐姐她吞金了。」那紅衣女伎倉皇回答,驚疑的看著龍白月將手掏進她姐姐口中摳挖,引那女子劇烈嘔吐起來,須臾真直著脖子吐出半塊金子。

  「真是,宮裡搜刮那麼久,你們怎麼還有金子啊?」龍白月接過紅衣女伎感激遞來的手帕,擦擦手,訓斥道,「別隨便尋死。」

  「哼,你說得倒輕巧,」獲救的白衣女伎虛弱張眼,不屈的臉上盡嫌龍白月多事,「你以為我們被送進燕賊軍營,能有什麼下場?一樣是死,還不如現在死得乾淨。」

  龍白月一怔,摸摸臉恍然道:「糟糕,轉了一圈,又活回去了……」

  「以前沒在教坊見過你,以你的姿色,是拿來湊數的吧?」白衣女伎傲然別開眼,鄙夷道,「看打扮你只是一般宮女,自然不知道我們的愁苦……」

  「姐姐……」紅衣女伎有點窘迫,畢竟人家是救命恩人,怎好如此以怨報德。

  龍白月可見不慣她們芍藥帶雨的模樣,生起氣來——宮妓了不起啊,她從前好賴是花魁,論姿色才不輸她們!於是龍白月也仰起自己腫脹的大花臉,憤然道:「我怎不知?你若是連求死的決心都有了,為什麼不試著逃走?」

  「怎麼逃?」白衣女伎壓低嗓子怒道,暗暗環視周遭,「你沒看見禁軍手裡都是兵刃?」

  「兵刃又算什麼,逃不出去,最多死在刀下,我們有成百上千人,他們只有百來人,大家齊心協力,至少能逃走一大半。」龍白月輕聲反駁她。

  那白衣女伎一愣,半晌之後回答道:「你還不明白麼,之所以能被他們挾持住,是因為誰都不願意冒險去做那死在刀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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